第二十五章(第3/3頁)

不多時,一只雞只剩下骨架,連雞屁股都不知被誰搶走了。

吃飽喝足的眾人喜笑顏開,紛紛表示這搭配不錯,回頭可以寫個單子進上去……

“所以說,”那貢獻肥雞的太醫煞有其事道,“太醫署身先士卒也是很辛苦的嘛,戶部應該多撥給我們些銀錢才是……”

說罷,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眾人紛紛稱是,滿嘴油光在窗口漏進來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洪文翻出來一張油紙,仔仔細細把個巴掌大的小壇子封了口,正偷偷欣賞呢,就被何元橋拿住了。

“好小子,感情你還藏私了,沒得說,再給我挖一勺泡水。”

“沒了沒了!”洪文死死護住,睜著眼說瞎話。

何元橋伸手要去搶。

“這是給長公主的……”見他不肯輕易放棄,洪文只好小聲交代。

“哎呦呦你瞧瞧,”何元橋嘖嘖出聲,摟著他的脖子揶揄道,“虧昨晚上誰還垂頭喪氣的。”

“你別瞎想!”洪文微微漲紅了臉,面上卻還一本正經道,“這是為了報答昨日人家的維護之情。”

說完,抱著壇子一溜煙兒跑了。

何元橋在後面看著他兔子似的背影失笑,“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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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兒來的?”

嘉真長公主才從外面回來,就見小花廳的正案上擺了一個鮮嫩柳枝編的小提籃,外圍還點綴著幾朵嬌嫩小花。那提籃裏裝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粗陶罐,看上去渾然一體,質樸可愛。

留守的宮女就笑道:“是太醫署的小洪吏目親自送來的謝禮,說熬了些酸杏醬,開胃爽口的。”

她還奇怪太醫署的人怎麽突然送東西過來,若說是孝敬,未免又太寒酸了些。

可那小洪吏目也不解釋,只說是給長公主的謝禮,她聽了自會知曉。

青雁上前揭開陶罐蓋子,一股酸甜的香氣撲面而來,果然是黃澄澄亮晶晶的杏子醬。

才剛說話的宮女舀水進來伺候嘉真長公主洗手凈面,笑道:“那小洪吏目瞧著呆呆憨憨的,沒想到竟是個風雅之人,柳枝也好,陶罐也罷,都是些不登大雅之堂的粗苯之物,想不到湊在一起竟也很好看。”

青雁偷瞄了主子一眼,見她似乎很喜歡那個柳枝編的籃子,就笑罵道:“你懂什麽?這叫大巧藏拙,大智若愚,難不成都一個個猴精似的才好?看了就要人生厭。”

宮裏宮外什麽時候缺過聰明人?殊不知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看著呆呆的才好呢。

嘉真長公主抿嘴兒一笑,從籃子上拔了一朵鮮紅的小花簪於鬢間,攬鏡自照,十分得意。

幾個宮女就都面面相覷起來。

早起時她們伺候著長公主簪花,有那花匠精心侍弄的名種玫瑰和芙蓉她偏不要,這會兒竟對一朵花園裏隨處可見的小野花鐘情起來……

真是叫人摸不著頭腦。

嘉真長公主給人伺候著換了雨過天青色繡青蓮的家常煙雲紗衣裳,黑油油一把好頭發松松挽個偏髻,使一根碧玉滴水簪子固定住,也不描眉畫眼,就這麽清清爽爽斜倚在臨水的矮榻上翻書,讀不幾行就擡頭瞧瞧那柳枝花籃,神色柔和,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青雁在旁邊打扇,見狀就問:“公主早起只用了半碗粥,才剛宴席上更是半筷子也沒動,這會兒可有什麽想吃的沒有?”

因為選秀接近尾聲,天下間適齡的好女孩都聚在宮中,許多皇親國戚王公貴胄家有要婚配的男子,也都動了心思,頻頻找由頭進宮來探風聲。

皇後不勝其煩,索性就下帖子請眾人入宮赴宴,有什麽要說的一並說了,省得今兒一出,明兒一出的費事。

可巧嘉真長公主時隔數年返京,來客中又有許多叔伯和堂表親戚,少不得出面大談親情。

只是大家關系本就不算親厚,又隔了這些年,湊在一處更無話可說,她心裏膩歪得很,更懶怠聽旁人說些婚喪嫁娶之事,略坐了坐就找了個由頭回來了。

天氣有點悶悶的,厚重的雲彩壓得很低,像是隨時要下雨的樣子。

回來的路上,嘉真長公主忍不住回想起草原清爽的空氣和高朗的天空,再看看四周高高的圍墻,聽著知了發瘋似的嘶叫,越發煩悶。

可此時不過是一點不值錢的果醬,一只不上台面的柳枝小提籃,竟就叫她心中的郁氣一掃而空。

“也好,”她點了點頭,“你看著叫人弄幾樣清爽小菜,把這杏子醬也挖兩勺出來。”

偏有個宮女沒眼色,向前請示,“公主,這罐子可要換出來洗幹凈了?還是還回去?”

看著怪粗笨的,跟殿內其他擺設都不大搭呢。

嘉真長公主撩起眼皮,理直氣壯道:“既送了過來,自然就是我的東西了,急什麽?且這麽放著吧!”

想了想,又翻身坐起來,隨手把詩集往桌上一扣,自己先把裝酸杏醬的陶罐取出來,又將床頭桌上擺的那個泥塑大福娃裝入柳枝籃子擺弄一回,轉頭吊在臥房內側的紗窗下,果然可愛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