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氣漸熱,身體剛養好一點的五皇子有點蔫嗒嗒的,文妃生怕他再熱壞了,也不大敢再叫他像以前那樣在院裏瘋跑。

洪文來診脈時碰上院子裏螞蟻搬家,一大一小都把腦袋湊在石欄杆上,全神貫注看螞蟻們撐著小細腿兒運送黃豆粒那麽大的點心渣子。

過了會兒,五皇子嘟囔道:“看不見啦!”

轉過臉來,赫然一對鬥雞眼。

洪文噗嗤笑出聲,捧著他的小臉兒揉了揉,“好啦!”

五皇子咯咯直笑,又好奇自己怎麽了。

洪文就把手指豎在自己兩眼之間,不多時就成了鬥雞眼,逗得五皇子哈哈大笑。

“小洪大人好有趣哦!”

五皇子精力有限,過了會兒就開始打起瞌睡來,腦袋一點一點的。

乳娘來抱他回屋時,小孩兒迷迷糊糊來了句,“看螞蟻……”

回去時熱辣辣的大太陽曬得人臉上直冒油,洪文怕熱,在宮中又不能擼袖子、挽褲腿,索性繞路挑有陰涼的地方貼墻根走,冷不丁就有什麽落在官帽上。

他低頭一瞧,兩顆紅艷艷的櫻桃正在地上滾,沿途留下蜿蜒的汁水痕跡。

洪文退開兩步仰頭看,見墻內果然立著一棵極為高大的櫻桃樹,郁郁蔥蔥的濃密枝葉間隱約藏著個人,見他望過來,當即哎呦一聲,又往陰影處躲了躲。

這裏是禦花園西南角,平時來的人不多,晚熟的櫻桃樹上還殘存著不少果子。

他分明瞧見枝葉間一角銀紅色紗裙稍縱即逝,當即出聲提醒,“姑娘當心跌了,櫻桃好吃,可也有蟲子呢。”

櫻桃樹上最多的就是毛毛蟲了,這裏地處偏僻,想來也沒人撒藥捉蟲,估計毛毛蟲少不了。

那玩意兒可毒著呢,往身上一溜就是一大條隆起的紅腫臊子,又刺又痛,偶爾一陣風吹飛了毛,落在身上也夠受的。

怕什麽來什麽,洪文的話音剛落,就聽樹上哎呀一聲,緊接著墻內響起幾聲驚呼,銀紅色的身影呼啦啦落了下去。

洪文猛一拍大腿,“壞了!”

當下顧不得許多,拔腿朝墻內跑去。

等他氣喘籲籲找到那棵大櫻桃樹下時,遠遠就見幾個宮女圍成一團,裏面銀紅色的身影背對著。

其中一個宮女看見洪文後喝止出聲,“站住,什麽人!”

洪文行了一禮,“姐姐好,我是太醫署的吏目,方才在墻外瞧見有人跌下來,特意過來瞧瞧。”

那宮女見他官服和腰牌無誤,提防的表情去了些,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哦,我記得你,當日你曾隨何院判過來診脈。”

她這麽一說,洪文也覺得她有些面善,但前段時間出診次數太多,一時間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嘶!”背對著洪文的女子低呼出聲,不住抖著胳膊,想抓又不敢抓。

另一個宮女急得直跺腳,小聲道:“您這是何苦來哉?不過幾個櫻桃罷了,偏巴巴兒爬上去……這蟲子可真夠毒的。”

女子忍不住抓了幾下,結果麻嗖嗖疼得更厲害,簡直恨不得跳起來。

“青雁,來了位太醫?”

才剛跟洪文說話的宮女點了點頭,過去低聲回稟道:“是當日隨何院判來給您診脈的小吏目,方才在墻外出聲提醒的也是他,人瞧著倒挺老實的。”

那女子嘶了聲,“叫他過來吧。”

青雁點頭,朝洪文招手。

洪文挎著藥箱上前兩步,仰頭看了看枝葉繁茂的櫻桃樹,“恕微臣冒昧,煩請貴人移步,暫且挪到別處再看。”

雖未見那女子正臉,但觀其衣裳打扮可知身份貴重,保不齊是哪家貴女進宮,可別冒犯著。

只是……誰家的姑娘啊,這也忒野了,□□就敢在禦花園爬樹。

往東走幾十步就有座涼亭,四面通達,只有一池低矮的荷花,倒是不怕再被蜇了。

洪文本能地擡頭一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麻溜兒掀袍子行禮,“給長公主請安。”

竟然是嘉真長公主!

呃,不都傳說長公主溫柔嫻靜麽,當日自己隨何青亭出診時,這位公主也是柔柔弱弱,說起話來柔聲細氣的,咋一轉眼還上樹了?

長公主面上略略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才道:“起來吧。”

洪文爬起來,束手站著,垂著頭裝死。

長公主眨了眨眼睛,忽小聲問道:“才剛你路過時,沒旁人吧?”

洪文老實點頭,“大約是沒有的。”

正值午睡時間,天兒熱,地方又偏僻,一般沒人愛往這裏跑。

長公主松了口氣,非常誠懇地道:“其實這是個誤會。”

洪文:“……”

這話您自己信嗎?

青雁和另一個宮女痛苦地閉上了眼。

大約長公主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太牽強,一邊撓胳膊一邊跟洪文商議,“這麽著吧,你就當沒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