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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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高燒不退,愛妃又昏厥,隆源帝一人在內左支右絀,活像熱鍋上的螞蟻,簡直不知該守著那個好。眼見何青亭帶人進來,憋了許久的一口氣終於松了。

“快看看朕的皇兒和愛妃!”

五皇子今年才四歲多不到五歲,一張小臉兒燒得泛紅,嘴巴蒼白幹裂,瘦削的身子小小一團,看上去十分可憐。

伺候的奶娘、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強忍著害怕道:“奴婢們已經按照之前太醫署給的法子,用溫水替五殿下擦身子降溫,可方才五殿下還是吐了兩回。”

跟著伺候了這些年,自然有幾分真情。再者若五皇子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哪怕隆源帝平日再如何仁慈,他們這些奴才也不會有好下場。

說到這裏,眾人又急又怕,已是淚流滿面。

五皇子年幼嗜睡,又剛折騰了一回,此時只在半夢半醒間咳嗽,呼吸間隱約有呼嚕嚕的痰音,他眉頭緊蹙,顯然極不舒坦。

何青亭試了試他的額頭、臉頰和脖子,將袖子挽了挽,開始把脈。

洪文跟著何青亭進來,一眼就相中了窗邊小桌,自己吭哧吭哧過去把桌椅扛到五皇子床頭,並排著擺開兩摞雪白的紙,小心地用鎮紙壓平,又挽起袖子開始磨墨。

有機靈的小太監趕緊上前,“這樣的小事何須勞煩大人?”

對剛入太醫署不足兩日的洪文來說,“大人”這個稱呼委實有些陌生,不過老爺子說過的,樹挪死人挪活,既然換了地兒,總歸要慢慢適應的。

洪文點了點頭,客客氣氣道:“勞煩多磨些墨。”

明亮的燭光落在臉上,將他挺拔五官間的陰影都撫平了,看上去越發稚氣。那小太監不由有些愣神,心道這位小大人瞧著年紀可真不算大呀。

一旁正在診脈的何青亭往這邊掃了眼,洪文會意的點了點頭,待對方剛一出聲,竟就雙手執筆往硯台裏蘸飽了墨汁,屏息凝神兩手齊書。

“三月初六寅時一刻,臣何青亭請得五皇子脈息浮而滑,且脈浮而不緊……”

兩頁雪白的紙上落下漆黑的字,同樣的筆走龍蛇,竟瞧不出半點分別!

幫忙研磨的小太監都看傻了。

原來世上真有人左右善書呀!

外間正給文妃聞藥醒神的何元橋聽了,忍不住透過博古架往這邊瞄了眼,心頭大石瞬間落地。

原來這小子沒扯謊,雙手齊書……

何青亭一邊把脈一邊詢問五皇子的情況,期間後者又幹嘔了一回,吐出幾口黃水,小臉兒上硬是憋出來幾滴汗。

昏昏沉沉之中,他隱約看到床邊的隆源帝,皺起鼻子抽噎幾聲,“父皇,難受。”

“乖,父皇在呢。”隆源帝摸了摸他紅中微微泛著蠟黃的小臉兒,心疼不已,“何愛卿,如何?”

何青亭起身道:“如今陽春三月陰晴冷暖不定,風寒束表,人體內的正氣與邪氣相爭,恰如兩軍交戰。若體力強健者自然無妨,只是五殿下素來體弱氣虛,衛陽郁遏,自然難以抵擋……

不算大病,陛下無需擔心太過,待臣開幾劑參蘇飲服下調理即可,只是要難受幾日。”

參蘇飲有扶正解表之效,既能治病,又可扶本固陽,最適用於五皇子這種先天正氣不足又外感風邪的情況。

可憐隆源帝已過而立之年卻膝下荒涼,實在擔不起再折損一子的風險,聽了這話才算松了口氣,又附身安慰五皇子道:“吃了藥就好啦。”

他雖是一位君王,但性情溫和寬厚,對外是明君,對內也實在算得慈父。

一聽這話,五皇子便擰起兩道小眉頭哼哼,“苦。”

他從小就吃藥,對那些黃湯子的酸澀苦辣印象深刻,抗拒之情更甚於生病。

知道沒有大礙,隆源帝也樂得哄他,當即笑著刮了刮他的鼻頭,“乖,父皇叫人給你多多的上蜜煎,回頭好了,父皇還要教你作詩哩。”

他自幼博覽群書,一言不合就要寫詩的,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後代文采斐然。

皇恩浩蕩,奈何五皇子不領情,當即把嘴巴一癟,隱約帶了哭腔,“不要作詩,不要作詩……”

“好好好,不作詩……”隆源帝也不惱,瞧著脾氣竟要比尋常官宦人家的父親還和氣些。

那邊何青亭略一斟酌,擬用陳皮、枳殼、桔梗、炙甘草等諸多藥物酌情加減,又叫洪文將藥方拿來核對。

他見兩張藥方一字不漏一字不錯,下半截皆是墨跡未幹,顯然同時書就,眉宇舒展微微頷首,這才叫人去照方抓藥。

那頭文妃悠悠轉醒,在宮女的攙扶下踉蹌而來,誠懇地向何青亭求教幼兒保養之法。

何青亭瞅了隆源帝一眼,直言不諱道:“殿下如此,先天體弱是其一,陛下溺愛是其二。”

隆源帝的眉心跳了跳,嘴硬道:“朕何曾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