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2/3頁)

盧勝長了個心眼,把假汪直與校尉先導全都灌醉,去翻他倆的行囊,翻來翻去,沒找到符驗。

這麽一來,假汪直的身份便被揪出來了,朝野震驚,便是真假汪直一案。

張羨齡原本聽著極為開心,可聽著聽著,察覺出不對了。這個時候唱一出真假汪直的傳奇,當真不是意有所指麽?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終落在覃吉身上。覃吉有所察覺,擡眼看向她,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張羨齡笑容漸漸消散,認真看起劇來,察覺到深意之後再聽這一出傳奇,她忽然發現其中處處有暗示。等演到盧勝試探假汪直這一場戲時,暗示更加濃厚了。

盧勝念白道:“我聽說汪廠公原是大藤峽之亂時入宮的,想來他必定會說廣西土話,正好我也會唱支廣西小曲,可拿來試他一試。”

聽到這裏,張羨齡側過頭去看朱祐樘。他原來的表情是很柔和的,這一下卻是面無表情。

張羨齡在心裏嘆息了一聲,為了合群,還是擠出一個笑,與一眾老娘娘們一起喝彩。

曲終人散,張羨齡與朱祐樘並肩走出清寧宮。

她裝作無事的笑一笑,問:“回去嗎?”

朱祐樘握了握她的手:“你先回坤寧宮休息,我還有些事,要去乾清宮處理下。”

他放開她的手,轉身往乾清宮的方向去。

笑笑忽然喊了他一聲。

朱祐樘回眸,瞧見笑笑站在月光裏,占盡月色皎潔。

“我等你回來才睡。”

朱祐樘點了點頭,拂袖轉身。

雖是夜裏,但滿宮的燈火照亮了半個紫禁城,格外熱鬧。聖駕抵達乾清宮,一陣陣鞭炮聲又急促的響起來,飄散著淡淡的硝煙味。

朱祐樘坐定,臉繃得緊緊的,吩咐道:“傳阿醜過來。”

方才那一出傳奇,他原來還不覺得有什麽,戲往後頭唱,眾人笑聲越發響亮,他心底的憤怒也如同夜空中的圓月一般,越爬越高。

不多時,阿醜來了,他並不是獨自一人進殿的,身旁還跟著覃吉。

朱祐樘坐在圈椅上,一雙手緊緊握住扶手處的龍首,指節微微有些發白。他看一看阿醜,又掃一眼覃吉,心裏已然有數。

這一出戲,是司禮監授意阿醜演得。

“覃吉,你有什麽話要向朕說。”

覃吉只覺得脊背都竄過一抹冷意,萬歲爺大多時候都是稱呼他為“伴伴”的,這時卻罕見的叫了他全名,可見萬歲爺有多憤怒。

他當即俯首,跪在地上道:“臣鬥膽,聽說紀旺與紀貴原來姓李,進京之前,內侍蔡用給他們改的姓氏。”

覃吉將自己私下所探明的疑點一一說出來,又道:“臣亦聽說,宮外有一人,名李福,也四處嚷嚷說他是皇親。”

“孝穆皇後姓紀。”朱祐樘冷冷道。

覃吉硬著頭皮道:“據說,在廣西土話裏,紀、李同音。”

月光透過綺戶,在冷清清的金磚上投下影子,白晃晃的一片,乾清宮內外,沒有半點聲響,極為安靜。

半晌,朱祐樘短促的笑了一聲,笑聲帶著點淒然的意味。

“也就是說——花了這麽長時間,費了這麽多功夫,你們連孝穆皇後是姓紀還是姓李都沒查清楚?”

“微臣惶恐。”

又是長久的沉默,終於,朱祐樘開口說話了,聲音平平靜靜:“今日是元夕,好好睡一晚,明日一早,傳蔡用、紀旺、紀貴和那什麽李福到乾清宮來。下去歇著罷。”

這幾句話似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在乾清宮呆呆坐了許久,一動不動。

殿中侍奉的李廣膽戰心驚,大氣不敢出,一直快到宮門落鑰時分,才上前小心翼翼的問:“萬歲爺今日可是歇在乾清宮?”

朱祐樘如夢初醒,看了一眼天色,的確很晚了,他原打算在乾清宮歇息,可轉念一想,笑笑還在坤寧宮等他。

他略微洗漱一番,快步回到了坤寧宮。

坤寧宮裏,張羨齡一邊做小橘燈,一邊等朱祐樘回家。

把橘子瓤掏空,其中放上一小節白燭,點燃,就多了一點熹微的光。她做到第五盞小橘燈時,朱祐樘終於回來了。

因時間實在是太晚了,兩人梳洗了一下,便就寢了。

燈燭全熄,張羨齡卻留下了幾盞小橘燈,小橘燈裏的蠟燭很短,過一會兒,就自然而然熄滅了。

寢殿中再沒了半點光亮,張羨齡合上眼,打算睡去,忽然聽見枕邊人的說話聲,如慕如訴。

“紀旺和紀貴也許是假的。”

“我娘也許姓紀,也許姓李。”

“好好的一個人,來世間走了一遭,生了個孩子。她的孩子還是九五之尊,一國之君,卻這孩子竟然連她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有何親人,一概不知。這世間怎麽會有這樣荒唐的事?”

朱祐樘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笑笑擁入懷中,像溺水的人在浩浩蕩蕩的江河裏,抓住了唯一一根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