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2頁)

太妃們搬到噦鸞宮和嗜鳳宮這日,張羨齡也搬進了坤寧宮。

坤寧宮是整個後宮的中心,正在紫禁城中軸線上,地勢高,大殿有連房九間,左右分別有東西兩個暖閣小院,皆坐落在高高的月台之上。

從月台兩側的樓梯下去,大殿東邊是膳房和茶房,西邊是藥房和庫房。大殿之後,有一道長長的遊藝齋,穿過去就是宮後苑。

她在坤寧宮轉了兩圈,吩咐道:“遊藝齋西小院改做宮人直房,把茶水間什麽的設在其中,以後宮人內侍來辦事,都現在這裏休息。東小院收拾收拾,我另有他用。”

周姑姑一一記住,又問:“那……坤寧宮大殿裏頭的格局,娘娘預備怎麽改。”

張羨齡思量片刻,坤寧宮大殿的格局並無不妥,只是未免太過莊嚴,想來多添一些綠植和軟裝就行了,倒也不急,畢竟她還要住好多年呢。

“大殿不急,你把帶來的東西分放好就是,等大行皇帝奉安禮後,再慢慢做打算便是。”

***

九月,朝臣爭吵多日,終於擬定了大行皇帝的謚號,尊謚曰“繼天凝道誠明仁敬崇文肅武宏德聖孝純皇帝”,廟號憲宗。從此明宮上上下下都將對大行皇帝的稱呼改為“憲廟老爺”。

按照欽天監所算的吉日,憲廟老爺的梓宮移到寶寧門外的仁智殿停放,只等十二月葬入茂陵。

梓宮運至仁智殿那日,是個陰天,雲密密地集結成一大片,遮擋住太陽。

三輛車滿載紙錢,穿著孝衣的內侍立於其上,抓一把紙錢,手一揮,向著天空撒去。紙錢紛紛揚揚落下,像雪花一般,白茫茫一片。

回來的路上,張羨齡迅速瞥了一眼朱祐樘的神色,他方才一直很平靜,該哭時哭,該上香時上香,只是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可不知為什麽,張羨齡看著他,心裏很是難過,就像瞧見了深谷之中滿地的落梅花,安安靜靜,卻那般淒清。

回到清寧宮,朱祐樘駐足,回眸對她道:“你回去歇著吧。”

然後,他獨自走向正殿,不曾回顧。

等到黃昏,張羨齡命梅香去請萬歲爺一起用膳,無果。梅香小心翼翼的回話:“說是萬歲爺正忙,還請娘娘自己用膳。”

張羨齡低頭看向滿滿一桌佳肴,輕輕嘆了一口氣。

相處這些時日,她對於朱祐樘的性子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每當他不高興的時候,總愛一個人呆著。

夜裏忽然下起了雨,雷聲滾滾,響徹紫禁城。

聽著雷聲,張羨齡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忽然披衣起身,叫梅香撐傘,去叩正殿的門。

門口值夜的內侍見了她,吃了一驚:“這樣大的雨,娘娘是怎麽了?”

張羨齡裝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高聲道:“我怕打雷,萬歲爺睡了不曾?我……我萬歲爺陪著我。”

她一面說話,一面望向東二間的書房,那裏仍亮著燈。

很快,一扇門接著一扇門次第打開,內殿值夜的內侍李廣匆匆奔來,請張羨齡進去。

書房裏,朱祐樘手按在桌上,一旁擺著一本《文華大訓》,是他開蒙讀書時,憲廟老爺親自編寫的。

他快步走向張羨齡,蹙眉道:“叫宮人喊朕便是,這麽大的雨。”

“我怕。”張羨齡仰著臉望他,可憐兮兮的。

老天爺很給面子,轟隆隆又是一聲雷,她趁機撲到他懷裏,讓自己瑟瑟發抖起來,營造出一種小可憐的感覺。

朱祐樘下意識的擁住她,語氣裏帶著無可奈何的意味:“你真是我的冤家。”

燈影裏,張羨齡穿著一件素白單衣,青絲未挽,紛紛揚揚披在肩上。許是來得急,她鬢邊幾縷頭發沾了雨水,貼在臉頰上。朱祐樘見狀,連忙拿起一床錦被,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頭。

錦被起先是冰涼的,漸漸變得暖烘烘的。兩人依偎在一起,不曾言語,只靜靜地臥聽風雨聲。就在張羨齡以為朱祐樘已經睡著的時候,他忽然翻了個身,背對著她,說話聲很輕很輕:“羨齡,我爹娘都沒了。”

她小心地貼上他的背,說:“我陪著你呢。”

簾外雨霖霖,殿內靜悄悄,人初睡,清宵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