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李瀛一般寅時起床,他習慣淩晨的時候看折子,處理的差不多之後,就開始穿戴梳理,然後去明德殿上朝。

前世的那麽多年裏面,他的習慣從未改變過,只有休沐的時候才會陪雲清辭多躺一會兒,但也最多到辰時,就一定會離開床榻。

要麽看書寫字,要麽召人議政,要麽習武練劍,從無懈怠。

雲清辭打小雖然被母親管的很嚴,該學的從未落下過,但秦飛若到底還是寵他更多,在雲清辭的記憶裏,他從未天不亮就起過床。

秦飛若對他的要求並不高,普普通通世家公子,能不能考取功名都不重要。但雲清辭打小從秦飛若耳邊聽的最多的話就是,如果日後有了喜歡的姑娘,一定要對她忠貞不渝。

她像所有男人要求女人那樣,要求雲清辭。雲相與外人有染一事大抵對她打擊過深,她別院裏小廝極少,大部分都是丫鬟婆子,不是因為她厭惡男人,而是因為她覺得男人在對待女人的問題上,不管他們的能力多麽優秀,本質上還是個‘傻瓜’,她不願與‘傻瓜’來往。

她不許雲清辭也做一個‘傻瓜’。

但那個時候的她大概從未想過,被她悉心培育出來的孩子,滿腔忠貞未能遇到相愛的姑娘,反而皆奉獻給了她口中的‘傻瓜’。

她只告訴雲清辭不要做‘傻瓜’,卻沒有告訴他,如果遇到了‘傻瓜’應該怎麽辦。

天沒亮,李傻瓜就乘著鑾駕離開了。

雲清辭迷迷瞪瞪想了一會兒,腦子裏又冒出了些母親的事情。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秦飛若讓他學習女紅。那時候雲清辭才只有五歲大點,讓學什麽就學什麽,乖得很。直到偶爾聽到有下人議論,譏諷他學的東西是女孩兒才學的,日後長大定是個沒出息的。

雲清辭臉上無光,覺得自己被看不起了,一氣之下推翻了繡架。這件事傳到了秦飛若耳中,她直接將別院所有仆婦皆召集了起來,然後讓雲清辭指出了碎嘴的下人。

之後雲清辭被人抱起帶走,聽到後頭傳來兩個仆婦告罪求饒,秦飛若冷厲的聲音在其中尤為醒目。

“什麽是女兒該學的,什麽又是男兒該學的,我十五歲隨父親戰場殺敵,無人敢欺我是女子,十九歲嫁給雲煜,也無人敢說我不會為人妻,當今聖上曾隨先後進繡坊穿針引線,他都未曾指責女紅低賤,爾等又算什麽東西?”

小雲清辭被帶回房內,放在了矮榻上,那些聲音漸漸聽不清晰。

他知道母親定要訓話的,說不準還要重罰一番,將人攆出去。她是個眼底揉不下沙子的人,任何人觸犯了她的底線,都絕不容情。

他有些害怕秦飛若也會罰他,因為他推翻了繡架。忐忑不安的時候,秦飛若回來了,她沒有兇雲清辭,而是耐心地問他:“你是因為被說學女紅沒出息不想學,還是因為本身就真的不想學?”

雲清辭說他不想做沒出息的人。

秦飛若摸了摸他的頭,繼續問他:“那你覺得陛下是不是有出息的人?”

“當然了!”小雲清辭回答的毫不猶豫,他嫩聲嫩氣兩眼發光地說:“他是皇上,他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有出息的人。”

秦飛若笑了起來,“那你可知,他也曾經親手執針,為先皇後繡過一個錦帕,作為二人的定情信物。”

小雲清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那個時候他還太小,對於皇上的印象只有很厲害,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秦飛若的話讓他腦中的帝王形象瞬間變得有些割裂。

“哪怕不提當今聖上,阿娘這雙手也是給你縫過衣裳的,你覺得阿娘也沒出息麽?”

雲清辭猛搖頭。

他眼裏的秦飛若亦父亦母,她溫柔而慈祥,甚至威嚴而高大。

他從秦飛若那裏知道,手藝不分貴賤,也沒有男女之別,甚至這世上的人不該分男分女,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人。

也是從秦飛若那裏,他腦子裏勾勒出了當時的聖上,也就是李瀛父親的模樣,後來還畫了出來了一個眉目慈祥難辨雌雄的人,把秦飛若逗得哈哈大笑,直說像極了。

那副畫後來被李瀛看到,也是低著頭悶笑了好半天,他還拿去給先帝看了,先帝笑的直摸胡須,說雖然人不怎麽像,但神還是出來了。

雲清辭臊的兩頰通紅,攆著李瀛跑了半個皇宮,要把他的頭打掉。

後來他問過李瀛,“你父皇真的為先皇後繡過錦帕?”

“也許吧。”提及先後,李瀛的態度十分冷淡:“我不知道。”

他是不喜歡先皇後的,因為張太後總是在他面前說先帝不愛她,只愛先後,雲清辭懷疑張太後應該在他面前說過不少先後的壞話,因為李瀛每次提起來臉色都很冷,有時還會露出很不適的神情,完全不願意被問到與先後有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