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收割者(6)

冬季的傲慢原總是被大雪覆蓋,收割者們藏在厚厚的雪堆之下,朝雪層上活動的人伸出雙手和舌頭。

它們的身軀如同被黑色的霧氣覆蓋,足夠靠近的時候會發現,那些並非霧氣,而是細小的黑色顆粒。

像是有什麽暗而無聲地在它們的身體上燃燒殆盡了。

起初,大家並不知道收割者是由什麽變化而成的,它是籠主直接創造出的嗜殺怪物,只有獵捕的本能。

但漸漸的,人們發現,歷險者們被收割者獵殺後,並沒有留下屍體。

他們就如同從未出現過在這個鳥籠中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收割者的真面目是謝白察覺的。他回到傲慢原的那個冬天,與文鋒一同在雪原巡邏,尋找新抵達的歷險者。兩人遇到了收割者,文鋒帶著歷險者奔回安全地點,謝白殿後。

人們在高地上看到了謝白與收割者的戰鬥。

謝白擊殺收割者後,收割者露出了真面目:它們的本體是已經死去的歷險者。

季春月和文鋒在不同的時間率領不同的歷險者離開城鎮,繞著高地巡邏。他們沒有在高地附近發現收割者的身影。

這很不尋常。

普拉色大陸上,收割者的數量曾有一段時間增加到令人吃驚的地步,新抵達的歷險者還未看清楚“鳥籠”狀態就被獵殺,整個普拉色大陸找不到成規模的歷險者營地。

茫茫雪野之中,日夜遊蕩著黑色的收割者。

最後是籠主出手調節。一夜之間,收割者數量減少一半,神秘的使者逡巡大陸,為歷險者們選定了幾處地方,讓歷險者可以安營紮寨。

原本無時無刻不在狩獵的收割者,習性也有了變化。冬季是收割者開始活動的信號,它們的活動周期僅從冬季持續到下一個季節。

有時候,如果四時鐘移動規律是冬季—春季—春季—夏季—秋季—夏季……總之,只要四時鐘的指針不指向12的位置,就意味著人們可以擁有平安、穩妥的生活。

然而有時候,四時鐘每次移動,都不停地重復回到冬季,也就是12的位置。收割者的狩獵時間就會不斷增加,尤為漫長。

即便在最快樂、安全的季節裏,人們也總是提心吊膽。達摩克裏斯之劍高懸在所有人頭頂,四時鐘鐘響時,誰都無法預測那是哀喪的號角,還是快樂的樂聲。

因此四時鐘每一次動作,都會吸引所有人目光。

按照規律,此時正是收割者活動的高發期。但高地附近沒有任何收割者留下的痕跡。

文鋒和季春月都是與收割者頻頻交手的歷險者。他們能辨別出收割者的氣味,那是一種摻雜著腐爛與焦臭的怪味,而收割者行走時,身上的黑色顆粒會落在地面上,至少一天才會消失。

“難道真的被樊醒……”文峰說,“那個年輕人說他去狩獵收割者,我以為只是他們編的大話。”

季春月正與他騎著馬兒,立在高地之上。身後是祥和的城鎮,眼前是油綠的原野與大河。天色晴好,疏朗的風拂動她剪短了的頭發。

“你為什麽不信?”她問,“我們已經巡邏了八天,確實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收割者。”

文鋒不應。季春月靠近了又說:“聽說你跟余洲打架?”

她笑著推推丈夫的手臂:“丟不丟臉啊,他怎麽說也是小輩。我聽姜笑說了外頭的時間,你我如果還在,都已經四十多歲了。你跟小青年打架,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文鋒臉上有點掛不住:“在這裏,我和他年紀相仿,不存在長輩後輩的區別。他偷東西!我親眼看他撬鎖、撬門,太熟練了。”

季春月不跟他聊這個了,岔開話題:“謝白回來了,我們得告訴他這件事。”

已經是樊醒昏迷不醒的第八天。

余洲把他背回飯館之後,他的高燒一直沒退。魚幹細心,翻他的手心。手掌被劃破的地方又冒出了細細的藤蔓。

魚幹試圖把藤蔓勾出來,不料那些藤蔓似乎與樊醒的肌肉血管長在了一起,結實牢固。

余洲詳細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情形,魚幹陷入了沉默。

難得它認真思考,眾人靜靜等待結論。半晌後魚幹一拍魚鰭:“我的心臟,已經開始和樊醒融合了。”

被埋在阿爾嘉的王國中,雖然深藏山石不能移動,但似乎受王國內植物的影響,心臟的力量外化為淺灰色薔薇的藤蔓。樊醒與安流都是“縫隙”的孩子,但樊醒的構成與安流不同,安流的心臟起初是排斥樊醒的,因此藤蔓才會懼怕樊醒。

但在付雲聰的城市裏,樊醒用血液溶解了心臟外圍的堅硬保護殼。這一層殼是“縫隙”意志為保護安流心臟而設下的,樊醒能夠將其解除。沒了任何護佑的心臟,就這樣被樊醒強行吞噬。

余洲想起樊醒說的話:他在狩獵收割者,並且學習怎麽用安流的心臟來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