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潰瘍(6)

余洲靜靜看樊醒。樊醒繼續說下去:“假如就像你一樣,她也進入了某個‘鳥籠’。你認為那是什麽樣的‘鳥籠’?”

余洲打開樊醒找到的背包。背包是名牌貨,幾乎沒有使用痕跡,裏頭夾著兩張高中二年級的試卷。它應該屬於一個學生。

扔了試卷,余洲把背包挎在身上。樊醒仍在說話,形容著他想象的、久久所在的“鳥籠”。

余洲竭力把他的聲音剔除出自己腦海。

“她還活著嗎?”樊醒說,“或者已經死了?你覺得她會不會死?她幾歲?四歲還是五歲?能活下來嗎?是成為‘鳥籠’裏永遠走不掉的原住民,還是陰差陽錯,成了某個‘鳥籠’的籠主……”

他話沒說完,身體忽然一歪。余洲揪著他衣領把他摜倒在地上,周圍的雜物嘩啦啦在兩人身邊散了一地。

“閉嘴!!!”余洲壓低了聲音吼道。

他的內心如被火燒灼,又疼又難受。樊醒所說的這種可能,余洲知道有,但他從來不讓自己往這一方面細想。久久不會進入“陷空”,哪怕當時下著雨,哪怕那地方少人經過,他的久久也絕對不會掉進這些詭譎、可怖的“鳥籠”之中。

她一定仍在候車亭等著。等余洲抱起她,一同回家。

樊醒很近地看著憤怒的余洲。和上一次憤怒相比,余洲這次眼眶都紅了。他就要哭出來,但狠狠壓抑自己。

樊醒腦中一片雪亮:他如何欺負余洲、讓余洲不高興,都比不上問一句“久久會死嗎”更容易點燃余洲。

一個溫和甚至軟弱的人,一個不擅長拒絕的人,余洲一直是這樣的形象。似乎誰都可以摸他的腦袋,讓他去做事,跟他開玩笑。

原來他有自己的底線。

余洲眼神是從來沒有過的兇惡和激憤。被這樣的目光籠罩,樊醒心頭忽地一跳,他也像被點燃了,一種熱烈的狂喜旋風一樣卷起。

“哈……”他笑著去摸余洲的臉,忽然抓住余洲的衣服用力一拉,余洲一下倒在他身上。

就在樊醒即將偷吻成功時,余洲毫不留情,給了他一拳。

樊醒疼得呲牙:“下手好重。”

余洲:“以後再提久久,提一次我打一次。”

樊醒心想原來不是因為吻?那就是可以繼續吻咯?

他沒把想法宣之於口,只是微微一笑。余洲下手挺狠,樊醒嘴巴裏都是血氣,唇邊淌一道細細血線。

“……”魚幹在兩人身邊打滾,突然指著另一個方向小聲說,“有人來啦!”

東方隱隱亮起魚肚白,道路上有幾個人正慢慢走過來。

來到付雲聰的“鳥籠”後,余洲沒有面對面見過任何人。此刻正走向碼頭的人們和付雲聰在江面路復原的影子不一樣,余洲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真正的人。

來者有男有女,衣著各異,說著各種方言,有兩個還是棕色頭發的外國人,結結巴巴地用英語和中文夾雜的話跟人聊天。

雖然來自四面八方,但他們在碼頭這兒匯合,很快走向余洲和樊醒呆的雜物堆。

“你們是新來的歷險者?”當先的女人問。

余洲點頭:“你們也是歷險者?”

人們開始在雜物堆上翻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女人是來找衣服的,邊翻邊跟他們聊天。

付雲聰的“鳥籠”裏很少人會留下來。許多歷險者在抵達“鳥籠”、走出車站的時候,聽到付雲聰說那一番話,都會直接扭頭離開。

並非所有的“鳥籠”都要經歷謎題。有的“鳥籠”輕松隨意,歷險者喜歡那樣的地方。他們對謎題沒有任何興趣,更何況許多“籠主”會借謎題之名,誅殺對自己有威脅的歷險者。

願意冒險的人會跟隨付雲聰去江面路,聽他說自己的打算。這部分冒險者對“鳥籠”的真相有興趣,但付雲聰的謎題又太過令人摸不著頭腦。殺害洪詩雨的兇手根本不在“鳥籠”中,誰能從虛影裏找出令人滿意的答案?

於是這部分願意聽付雲聰說話的人之中,又有很大一部分轉身前往車站離開。

只有極少一部分人,對這個終日下雨的城市滿懷疑竇,但因為太疲憊,或者不願再走動,而留了下來。

留下來的歷險者們,起初都做好了會因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被“籠主”奪走性命的準備。付雲聰太年輕,人們不信任他:年輕人易於沖動,易於被激怒,他不像一個好的籠主。

但留下來後,一年,兩年,最久的人竟然在這兒住了四年。

他們的生活有諸多不方便的地方,但沒有任何人遭遇過性命之危。女人還記得去年有個年輕人呆了兩年,嫌這兒太悶了,付雲聰把他送到車站,依依不舍與他告別,祝他去路順暢。

這是個沒有威脅的城市。人們各憑本事生活。小孩需要遊樂場,付雲聰就復現遊樂場;成年人需要體育館,付雲聰就建立體育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