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汀洲杜若(第2/4頁)

他本來想說請師兄原諒,但轉念一想,若是換了自己,自己一定不願意原諒,說這些一點意思都沒有,就卡住了。

蔣長老一直耷拉著眼皮沒說話,這次的事仿佛讓這個倔強又暴躁的老頭一下子露出了老態。

直到聽姜恪卡住了,他才忽道:“做錯了就要擔得起,光是嘴上說新句有什麽誠心?你跪下,給你師兄磕三個頭罷。”

蔣恪怔了怔,隨即便意識到,這個道歉其實也包含了蔣長老那份。

如果說何子濯對於姜橈只是栽培和放縱,那麽蔣長老前期對於姜橈可沒少支持,姜橈得到的很多東西,很多待遇,都是他促成的,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也有他的很大責任。

舒令嘉一聽蔣長老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裏面有些釋然,又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自從他知道真相以來,有時候也會覺得憋屈的要命,總想著要揭穿姜橈的真面目,但信姜橈的人太多,舒令嘉又沒有足夠的證據,也只能將這個秘密藏在心裏。

而現在,當所有真相都擺在眾人面前的時候,看著大家的反應,舒令嘉又發現,自己並沒有太多失而復得的開心。

早幹什麽去了?

為什麽一開始的時候不能理解和相信他?

這些事情並不是說補上了,就可以當成沒發生過的,心裏的感情變了質,就再也無法回來。

蔣恪倒也幹脆,連忙點了點頭就要行禮,但膝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托住了,沒教他跪下去。

舒令嘉道:“算了吧。”

他沖著眾人點了個頭,輕描淡寫道:“事情都過去了,說清楚就好,此外其他門中事宜與我無關,我先走一步。”

舒令嘉還沒進南澤山的山頂秘洞,不能立刻離開,說是先走一步,也走不了多遠。

他自己在南澤山的山腳下轉悠了新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變成了小狐狸。

之前和姜橈打鬥的時候被他的劍氣震了幾下,舒令嘉低頭蹭了蹭有點發疼的右爪,跑到最下面那層的石階上,趴了下來。

這個地方沒什麽人經過,只有風將新側的花葉吹的嘩啦啦響,午後的陽光十分燦爛,照在曲折蜿蜒的山路上,曬得他渾身懶洋洋的。

一時間,四下仿佛靜到了極處。

舒令嘉有點熱,就把尾巴攤開,小腦袋貼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看著不遠處的一從紫藤花不斷隨風搖晃。

一片片的花瓣從藤蔓上脫離,融到了眼前的飛雪中。

他想起曾經還在淩霄山上的時候,師尊那掌門靜室的外面也有這麽一串紫藤。

有一天,他坐在門口等著師尊回來,等累了,就這樣趴下來,把整個身體都癱在石階上,讓全身的絨毛都被陽光曬著,很舒服。

一陣狂風忽然起了,吹的滿藤紫色的花朵片片離開藤蔓,漫天飛舞。

師尊回來了,看見他仰著腦袋去看天上的花,便拍了拍手,所有飛舞的花瓣立刻像是煙花那樣炸開了,變成無數紫色的螢光,雨一般星星點點地落下來。

他便興高采烈地從石階上往下一跳,就跳到了何子濯的懷裏。

師尊的襟口有著草木般的清香,到現在他還記得。

世上有句話,叫“物是人非”,但其實還有句話,叫“等閑故人心易變”。

舒令嘉先前受的傷還沒有好,變成了狐狸之後,狀態要更加放松些,就覺得不想動彈。哪怕是石板的地面還嫌有些硌得慌,他還是半閉上眼睛,懶洋洋眯著。

景非桐在山裏轉了好幾圈,終於在走到山門前的時候,才遠遠望見了小狐狸的背影。

他獨自趴在石板上,只有小小的一團,頭埋在爪子中間,看上去乖乖的,又像是很委屈。

景非桐不禁想象著,很多年之前,也是這樣一只小小的狐狸,世界裏只有花花草草,日月水風和他的師尊,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快快樂樂等著師尊回來。

那段日子舒令嘉應該是過的很好,否則不會對何子濯的感情這樣深厚。

但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背叛,或許就是是口口聲聲說著疼愛,但又一次次讓他失望。

曾經看到一朵花開都會欣喜地分享,不知不覺,卻連被人奪走天賦這樣的大事,都不願意說出口了。

他原本應該被人捧在手心裏,永遠純粹而明亮地生活過每一天。明明什麽事情都沒做錯,明明對每一個人都盡心盡力,憑什麽要傷害他?

想到這裏,景非桐就會覺得十分心疼。

他不知道舒令嘉此時願不願意被別人打擾,但還是忍不住,朝著他走了過去。

舒令嘉整只狐貼在地上,聽見了那個一級一級走下台階的腳步聲,立刻晃了晃耳朵,將頭從石板上擡了起來。

他擔心有人踩他,正要回頭去看,一襲青色的袍角已經停在了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