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對信奉他的人總有別樣的優待。維森諾爾生態環境復雜,沼澤與深林遍布各地,即便是人群居住的城區也總是嘈雜混亂。

而教會,是在凡人世俗雜念中,最潔凈的區域。

皇室的奢靡放縱在十字架下消弭,米白墻壁與黃金吊頂傳遞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善意。

羅伊更習慣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

禮拜堂的聚會已經結束,彩繪玻璃將陽光折射出五彩的畫面,如神的手筆一般映在地面上。

大門打開的“嘎吱”聲在空曠的大堂不斷回響盤旋。上升到圓頂,就會化為信徒對神的話語傳遞去神的耳朵裏。

“聖父!”羅伊推開門,看到布道台後的人影後,混亂的心思一瞬間平靜下來。

“你的心很亂。怎麽了,羅伊?”聖父合上手裏古老的聖經,花白胡子垂落在桌面,蒼老的皮膚笑起來是異樣的溫和。

“伯納爾陛下請吸血鬼做了初擁,還企圖將人類轉化為血族。這有違神諭,簡直荒謬,請聖父召集教徒,阻止陛下!”

“羅伊,冷靜。”

“聖父?”羅伊順著光芒看向講道台。

教皇有一雙能夠看透所有人的眼睛,平和,冷漠,他是最接近神的信徒。

“維森諾爾由伯納爾掌管,而不是我們。伯納爾四世的選擇,是許多貴族的選擇。神垂憐每一個罪人,也會降罪在不知悔改的國度。”教皇彎著眼睛,他身上平和的氣息像海風一樣拂過羅伊的臉頰,消去擔憂和顧慮。

“一切交由神做決定吧。”教皇走下布道台,他的身量比羅伊小了不少。只看身材,這明明應該是個佝僂的小老頭,“國王的軍演由我來參加,這段日子辛苦你了羅伊,去好好休息吧,不少孩子念叨著要羅伊去講道呢。”

“……”羅伊和教皇的眼睛對視,最終低下頭,“我知道了。”

所有南區的平民都感受到了異樣的緊張氛圍。那些住在“天上”的貴族之間劍拔弩張蔓延至街區,任何帶有不敬的言語都會被當作長槍,歸於伯納爾的頭上。

伯納爾四世,身為國王,被惡魔所迷惑,是維森諾爾的恥辱。

這樣的傳言在南區的酒館間盛行。

大臣上諫的文件一張接著一張,伯納爾則所幸紈絝到底,除了通知即將舉辦軍演帶來神諭後,所有政務一概交手於其他大臣。

軍演當日,久未露面的伯納爾身穿隆重的禮服,睥睨著台下心思各異的貴族們。

這裏面有他名義上的親戚,有他一起上學的至交,有劍術課上教導他的老師。孩童時還殘存的感情在他坐上國王的寶座後,通通如雲朵,非要沒有太陽與雨水的好天氣,才肯露出一點端倪。

身為傳遞神諭的使者,安德烈也被邀請參加軍演。伯納爾一左一右分別是新公爵與教皇。

被稱為離神最近的教皇陡然與一個外來者平起平坐,是伯納爾對教會下的戰書。

安德烈打量那個眯著眼睛的大白胡子,老人是禮台上眾多妖魔鬼怪裏最和善的人類。

“說起來,”安德烈俯下身,在伯納爾耳邊問,“海蒂會長呢?”

“嗯?”伯納爾正冷笑著欣賞那些或成竹在胸或心驚膽戰的貴族,安德烈的問題只在他的大腦裏留下一道不明顯的痕跡,“公爵綬禮後就沒見過海蒂會長了。”

安德烈在攢動的人群中尋找,代表血獵的鬥篷像一群蠢蠢欲動的狼,聚集在角落裏。

其中一位獵人若有所覺,露出鬥篷下的眼睛,直直朝他看來。

在獵人擡頭的一瞬間,被黑色鬥篷遮住的角落露出一片純黑的衣角。

安德烈饒有興趣地彎起嘴角,用目光朝發現他的萊恩斯問好。

“我贏了。”安德烈收回目光,閉上眼睛說。

巨大的號角吹響,身穿軍服的軍人在禮儀台上高喊:

“軍演——開始!”

“打擾一下。”

閉目養神的安德烈睜開眼,不出意外看到了那群如異鄉人一般的獵人。

出言打斷軍演的不是血獵的任何一個人,而是在平民與貴族之間頗有威望的軍政大臣。

伯納爾從寶座上站起,低頭看向跪在他面前的軍政大臣。

國王的神色厭煩而不屑,他想過會有很多人來斷他的路,但眼前這個,是最老套的一種發展方式。

伯納爾露出招牌的笑容,彎下腰扶起大臣:“有什麽要緊的事嗎?尼爾。”

“說起來我們小時候還經常一起玩,這幾年因為軍政見得面也少了。我相信你,尼爾,沒有重要的事你不會打斷如此重要的儀式。”

“失禮了,陛下。”尼爾看到伯納爾的笑容,本能皺起眉。

幼時好友突如其來的善意沒有讓他感到重歸於好,更多的是對一個無法捉摸的國君的揣測。

“前些日子血獵的獵人找到我,說在南區發現了血族的蹤跡。”尼爾緊緊盯著伯納爾,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狠厲,溫和的眼睛轉瞬即逝,“並且,這只血族還經常出入陛下的偏殿。甚至占據貴族的身體,潛入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