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這裏是國王的偏殿,以接待賓客為主。

大殿一旁樂師低頭吹奏,中間衣著暴露的女人起舞,身上輕薄的紗裙蕩起一陣香氣。

伯納爾懷裏摟著兩個腰肢勁瘦的美人,桌前擺著鑲嵌珠寶的酒杯。奢靡與低俗交相輝映,讓高雅俯身,讓粗俗挺腰。

戴竹見怪不怪,站在舞女身上的氣息稍淡的地方敲門。戴竹的指節纖細,關節也不突出,卻似警鳴一樣打斷了琴曲。

“伯納爾陛下,這應該不算是待客之道。”戴竹在眾人的注視下收回手,行了個不算標準的見面禮。

伯納爾推開懷裏的美人,客客氣氣地笑著回禮:“整天面對一群年老色衰的大臣貴族,難免無趣了一些。”

伯納爾四世擁有一副好皮相。與他英勇的舅舅相比,伯納爾更漂亮,更陰冷。老國王的兇狠像一頭雄獅,而他的侄子卻像一只皮毛順滑的野狐狸。

他身上沾染著好身世給予的驕縱,帶著聰明給予的自信和野心。本就混雜的氣息加上女人的香氣,讓伯納爾在安德烈的眼中,像一杯加了威士忌的陳年啤酒,甘醇又渾濁。

伯納爾四世屏退樂師和舞女,將偏殿空了下來。

外界傳言國王陛下是過得最舒坦的木偶,有美酒有女人,卻不學無術,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是個合格的廢物。

而真實的伯納爾步調穩健,荒唐卻不愚蠢。謠言總有些扭曲的地方,而這些虛假的幻想可以是摧毀城堡的熱武器,也可以是保護幼兔的灌木叢。

戴竹清楚地知道伯納爾口中沒有多少真話,在眾多人類裏,戴竹喜愛高雅的藝術家,喜愛粗俗的匪盜,喜愛沉默寡言的木匠,唯獨討厭虛與委蛇的達官貴人。

貴族中不乏有有趣的人類,但伯納爾絕不是其中之一。

所以對伯納爾的謊言與客套,戴竹不甚在意,“陛下的樂趣可不少,前幾天不還教唆一位女士殺害了知交好友。”

“那一定是你冤枉我了,醫生。”伯納爾說,“晨鴉的心理醫生無故失蹤,診療室面目全非,我這些天可都在收拾爛攤子。至於已婚的女士,那從來不是我的獵物。”

“陛下一直說要見見親王。”戴竹不與伯納爾閑扯,側身將安德烈露出。

“啊!”伯納爾驚叫一聲,露出驚喜又欣賞的表情,“這就是親王閣下!”

他的表情幅度不大,語調也恰到好處,維持了屬於人類君主的尊嚴,又給予安德烈一定的重視。

“您看起來很困惑,”伯納爾抓住安德烈冰涼的手,熱情地關懷道,“想必您一定很好奇我的用意,不用太擔心,閣下,我沒有惡意。”

“人類和血族之間的矛盾很突兀,那些仇恨血族的蠢貨們根本沒有意識到血族是一種怎樣強大美力的生物。”伯納爾欣賞地看著安德烈與戴竹,眼睛裏充斥著貪婪,“世界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優勝略汰,戰勝進化從來不是值得炫耀的功績。”

安德烈抽回手,給了戴竹一個眼神,對方小幅度地攤開手,做出一個“他就是這樣”的動作。

人類的君主,是一個渴慕血族的瘋子。

安德烈總算明白了伯納爾的荒唐。這個年輕的人類錯不在殘暴無能,也不在貪婪愚蠢,而在於他叛逆的歸屬感。離譜到他看起來不像一個瘋子,而像一位不被人理解的革命家。

伯納爾邀請安德烈參觀他的“寶物”,一“只”漂亮野性的寵物。

國王的寵物被養在偏殿的密室裏。伯納爾打開密室,微弱的燭火照亮半邊墻壁。

密室的地板釘入一根巨大的木樁,頂部纏繞麻繩,寵物的脖頸與四肢都帶著鎖鏈,盤縮在一角,因為光亮而流出眼淚。

它有一頭好看的短發,眼睛的形狀也很漂亮,最特別的是,這是一只吸血鬼。

安德烈聞到了空氣中熟悉的味道,他的同類向他傳達著信息,這只美麗的血族此刻饑餓,無聊,是只被養熟的貓。

他的爪尖沾染斑駁血跡,有的已經幹涸,有的還微微濕潤,在蒼白的皮膚上渲染開來。這是他捕獵留下的證據。

“這是最成功的試驗品,生命穩定,邏輯思維正常,聽話,具有攻擊力。”伯納爾走上前,揉弄血族的頭發,“是個優秀的戰士。”

伯納爾對血族的喜愛與低俗的情欲毫不相幹,血族美麗的皮囊與伯納爾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他更喜歡的是那些勁瘦身體裏蘊含的能量。

安德烈打量那只乖順的血族:“你想做些什麽?”

“我們被短暫的壽命所牽制,被脆弱的肉體所束縛,物種應該不斷進化才能適應生存。”伯納爾說,“我的舅舅一生戰功赫赫,最終還是輸給了死神,我可不想步他的後塵。”

“你想成為血族?”

“不止,”伯納爾搖頭,“我要擁有一支堅不可摧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