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安德烈看完了簡短的信件,看向蹲在他膝上打哈欠的蝙蝠:“從哪兒來得?”

蝙蝠眨巴眼睛,嘰嘰喳喳地叫起來。

彌撒對這只光張嘴不說話的蝙蝠極度不滿,毛茸茸的爪子毫不留情拍向蝙蝠,引起一陣“蝙蝠”飛“貓”跳。

安德烈一手捏住彌撒的後頸,一手給翅膀上多出三道血痕的蝙蝠療傷。

與大多數血族一樣,安德烈不喜歡教蝙蝠說話,用超聲波交流容易保密,時效性也高,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如果家裏養了一只貓,蝙蝠會比較危險。

信件來自密林外的郵箱。古堡不為外人所知,那只破舊的郵箱還是萊恩斯不知從哪個跳蚤市場上淘來的便宜貨,郵箱上塗滿神秘的符號,前主人不是個異教徒就是個神棍。

郵箱被安置在密林邊緣,除了蝙蝠會在夜晚光臨檢查來信,應該沒什麽人注意到宛如遺址廢墟的破郵箱。

安德烈折起信,塞回信封,將墨綠色帶著女人香的信封塞回了蝙蝠嘴裏。

“給萊恩斯帶過去。”安德烈摁住開始呲牙的彌撒,對蝙蝠說。

此時離信的發出日期已經過去了兩天,也就是說曼達的邀約就在今晚。

安德烈不知道這個時間僅僅是碰巧還是被精心設計過,但他很樂意去看看這位聰明又賢惠的女士究竟想要說些什麽。

這不是傍晚,晚霞與月亮都未登台,茂密層疊的枝丫代替雲層遮蔽陽光,為血族提供道路。

馬修與曼達的新住所比起南區的別墅要簡陋許多,一間臥室一間客廳,是最普通不過的木屋。而空曠的草地則為馬修提供了新的場地來做些對吸血鬼並不友好的“園藝”。

安德烈敏銳地察覺到了不止一個人的氣味。曼達,馬修,還有一個另外一個他認識的人。木門虛掩,安德烈禮儀性地敲門,隨後推開木門。

“曼達夫人。”安德烈眼神掠過看向他的女人,落在了碎花床單上的孩子。

貝拉懷裏抱著金頭發的洋娃娃,睡得很熟。

“看來您不止邀請了我一個。”安德烈似有不滿地說,“並且我記得馬修先生應該不至於是個戀//童//癖。”

“很高興你能來,安德烈先生。”曼達對安德烈的嘲諷和試探充耳不聞,她注視著閉著眼睛昏睡的馬修,眼裏滿是愛意。

屋子裏細微的血腥味,很淡,比信封上的女人香還要淡上幾分。安德烈遠遠地觀察,在貝拉和馬修胳膊上找到兩個細小的圓點。

曼達給他的感覺很奇怪,這個女人依舊溫潤柔和,眼睛裏卻透露著病態的偏執。

“您來得有些早,安德烈先生。”曼達將一只木擺件放在馬修身上,“不過沒關系,如信中所說的,我會將回溯陣法的下落告訴您,請坐吧。”

安德烈認出木擺件來自貝拉的小屋,他已經確認過那些擺件沒有任何問題,依照現有的線索安德烈看不透曼達隱藏的信息。

一個比血族和獵人還要聰明的女人值得花時間去傾聽,安德烈眯起眼睛,在門口的木椅上坐下。

曼達占據馬修身邊空出的床鋪,壓下幾道折痕,她坐得很小心,碎花床單只凹陷下去一下片。曼達扭身描摹馬修的眉眼,帶著愛慕與留戀。

“馬修實際上是個固執的傻子。”曼達說,“皇室貴族如被蟲蛀空的蘋果,再熱的血,再誠摯的心都救不回傾頹的大樓,馬修卻依舊願意為皇室奉獻終身。”

“他從小就喜歡研究稀奇古怪的東西,家族不器重他,弟弟也任憑他發展‘愛好’,以支持兄長選擇的名義奪走了家族之首的位置。男人有時候傻得像水裏的魚,看見了惡意轉眼就忘。血族和人類的戰爭讓不少人膽寒,但我卻很感謝它。”

“戰爭給了馬修名譽,給了他成長,他終於看到人性的卑劣。那些國難臨頭依舊擄掠財富的富人,那些不知團結直直食人肉飲人血的窮人。人類並不值得被拯救,你說對嗎?安德烈親王。”

“您是要和一只吸血鬼談人類哲學嗎?”安德烈回答,似乎對曼達的提問不感興趣。

曼達笑了笑說:“血族最懂人性,最討厭人類。我以為你會認同我。”

“如果非要給一個回答的話,你是對的。”

“但馬修告訴我,值不值得是一回事,救不救是另一回事。”曼達上揚的嘴角落下,像哀傷的蜂鳥停止揮動翅膀,“他不允許我參與陣法研究,趕赴戰場時永遠把我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那場戰爭是無數人的噩夢,對我來說卻和和平時的日子沒什麽兩樣。”

“我的家族聲名顯赫,內部卻是住著蟲蟻的死潭,從一汪死水裏長出來的哪有漂亮的荷花。”曼達輕聲笑著,眼睛看向馬修。

安德烈立時明白了她隱晦的比喻。

安德烈皺起眉,忍不住贊賞地看著曼達:“另一個‘她’,從來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