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馬修今夜在書房住下,臥室被月光照得滲出一絲涼意,合閉的窗簾扭曲光束,絲帶一般鋪在地上。

曼達穿著休閑的衣袍窩在柔軟暖和的繡花被子中,蕾絲鑲邊的窗幔被束在兩旁,窗幔與床板恰好將窗戶和一地的月光框圍在其中,曼達眨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地上飄動的光亮。

屋子裏夜風徐徐吹來。

“咚——咚——”

敲門聲驚醒躺在床上的“洋娃娃”,曼達起身,套上一件外袍,拉開房門。

“曼達夫人。”安德烈站在門外,垂首盯著這個如同母兔一般的女人。

曼達看到她頓時有些緊張,不停向後張望,想看看是否有其他人跟隨。

“很遺憾,只有我一個。”安德烈打斷曼達的張望,朝她笑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安德烈的笑容很好看,那是一種冰川驟然融化騰起火焰的驚艷,但曼達欣賞不了這樣優雅的笑容,她的血肉都因為與吸血鬼近距離接觸而感到冰冷。

曼達瑟縮了一下,讓開門:“請……請進。”

“別緊張,夫人。”安德烈手掌輕拍她的肩膀,走進了臥室。

“馬修先生還沒來得及和您說吧,他希望我們能帶你們離開南區。”

曼達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隨後垂下眼睛有些難過地點點頭:“離開這裏也挺好。”

“馬修先生對南區有別樣的情愫,那麽你呢,夫人。”安德烈看著曼達投過來的疑惑眼神,問道“您對南區有什麽舍不得嗎?”

曼達沉默了一會搖搖頭說:“沒有,我只要跟著馬修就好了。您來究竟有什麽事情?”

“您先生將筆記交給了血獵,離開南區以後,只要行蹤不被皇室探查,你們可以一直過著幸福平凡的生活,直到消失。”

曼達聞言身體僵硬片刻,垂下的頭顱讓安德烈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空氣裏飄著憂慮和淡淡的喜悅味道。她是多慮的小女人,喜悅與平凡的日子,焦慮與離開家鄉後的未知生活。

安德烈皺起了眉,在此刻,他討厭自己對情緒的瞬時解讀。對人性的考量是一套思考體系,一層疊著一層,安德烈屢試不爽,將人類看得透徹。

但曼達有些不一樣。他能夠用量尺拆析這個女人,在得到一份合理答案後又處處都是漏洞。

曼達在他面前一直展示出恐懼與敬畏,哆哆嗦嗦,問一句說一句,絕不多言。

安德烈找不出她的破綻,於是意興闌珊而歸。

狹長走廊走到一半,安德烈停下,向透出月光的窗戶看去。

窗欞上停著一只棕紅色眼睛的蝙蝠,體態富裕優雅。察覺到安德烈的眼神,蝙蝠伸展開翅膀,露出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算是打招呼。

安德烈盯著蝙蝠看了一會,叫出他的名字:“戴竹。”

即使變作蝙蝠,戴竹屬於東方的特質也很好辨認。

悠閑又坦蕩,帶著一種揮不去的書卷氣息,是維森諾爾這片土地上少有的特質。

“晚上好,安德烈。”戴竹變回人形,大半縮在陰影裏,向安德烈行了一個見面禮。

他露出的脖頸上有幾個未愈合的血洞,臉色掛著蒼白。

戴竹不會被聖器影響,同時他的自愈能力也沒有血族那麽強。他的精神多強大,身體就有多脆弱。

“曼達夫人是個獨特的人類,對嗎?”戴竹直起身,熟絡地搭話。

安德烈本不想搭理他太多,聽到曼達後仍然把眼神給了戴竹。

擅長讀心的人會更敏感,安德烈本能地防備起來。

戴竹舉起雙手,“只是猜測而已。要讀你的心,代價可不小。”

“曼達夫人擁有堅強的內心。她對愛情的忠誠高於道德與人性。”戴竹贊嘆地笑笑,“真是一位神奇又值得敬佩的女性。”

“和她的診療過程讓我很享受,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她很純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是另一個曼達和你做的診療。”

戴竹沒有否認也沒有回答。

“你到底想說什麽?”安德烈眯起眼睛問。

“你的那個人類,好像不太信任你。”

“挑撥離間是很低級的手段。”

戴竹做出無奈地手勢:“我是好心,我們是血族,血族和人類永遠不是一類人……”

尖銳的指尖精準扣在脖頸未愈合好的傷口上,戴竹知趣地閉上嘴,朝安德烈點頭,表示順從。

安德烈在他脖頸處摩挲,沒有一點曖昧,滿是探尋與威脅:“什麽時候你也會說這種話了?”

“這是事實。”

“介於人類與血族之間的怪物,是你才對,戴竹。”

戴竹對安德烈的“詆毀”全盤接受,甚至有些榮幸:“我可沒有和一個人類呆在一起。在人類身上花費太多心思永遠都是錯誤的選擇,血族才是你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