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惡狗》中,徐見遭人陷害,被扣上了“告密者”的帽子,和精神病院裏的幾個好友一起受了罰。

禁閉結束後,徐見離開禁閉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後院。那天是他的三十歲生日,大家夥約好趁著放風時間,一起在後院的大樹下給他慶生。

在後院等了一個小時,他發現一個人也沒來。

大家都認為徐見就是那個告密的人,不願再和他往來了。

電影裏,徐見獨自一人回到病區,把自己關進了公共浴室的隔間。畫面逐漸變暗,鏡頭切換成了徐見愛人阿鳳的視角。

觀眾們跟著阿鳳的視角走進男盥洗室,推開隔間門,發現了一個早已褪漆的大鐵桶。鐵桶原本是放在浴室角落堆拖鞋的,不知徐見通過什麽方式把它搬了進來。

冷水漫過徐見的頭頂,水面下赤裸的身軀蜷縮成一團。大量氣泡浮上水面,徐見卻在水底一動不動,就像一只躲在礁洞裏等死的魚。

正常人見到這樣的情景,恐怕早已經手忙腳亂,要麽伸手拉人,要麽外出呼救。

可是阿鳳沒有。

徐見是個被誤打誤撞關進精神病院的正常人,阿鳳卻是個真的精神病患者,在院裏待了好幾年了。

她並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在鐵桶前蹲了下來,像個小孩子一樣,好奇徐見在背著自己玩什麽遊戲。

“阿見,” 阿鳳嚼著護士給的棒棒糖,腮幫子鼓鼓的。

她問水底那個生死未蔔的男人:“你是不是又生大家氣了?”

--

眼前人剛說完這句話,邢珹眼中便忽然浮現起一絲迷茫,整個人又往浴缸角落縮了縮。

他的後背抵在浴缸的水龍頭前,將水閥接口往右撞偏了方向。龍頭下的水柱逐漸停止,沒再繼續往浴缸裏蓄水。

路當歸松了口氣。

總算是停了,再放任這樣下去,估計不用多久就能淹了庭田府。

他打起精神,正準備與邢珹繼續溝通,突然感覺背上一涼。

懸在天花板上的頂噴式花灑不知什麽時候啟動了,細密水流從高處往下瀉,頃刻間便淋了路當歸滿身。

邢珹剛才的那一撞,將這座高档浴缸自動切換成了淋浴模式。

……

全身上下被澆了個透心涼,花灑裏的水還在沿著鼻尖不斷地往下滾,路當歸氣得心臟病都要犯了。

大晚上的,他有家不回,留在這裏陪邢珹發神經!

偏偏邢珹發病的時候腦子還缺根筋,上半身牢牢擋著浴缸的按鍵,讓他沒法把花灑關了。

看到路當歸突然被淋成了落湯雞,邢珹微微怔了一下。一雙沾滿水漬的眉稍稍稍舒展了些,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困惑。

見邢珹精神狀態有變化,路當歸完全顧不上身上狼狽,在腦海裏快速回想了一遍電影裏的細節,跟著乘勝追擊:“李叔都說了,這次大家夥受罰的事,真的不怪你。他們還說,等你從禁閉室出來,約著一起去公娛室偷煙呢。”

這段台詞他能記得的那麽清楚,還要源於去年黑粉圈裏的一則爆料。

那則爆料稱,這段泡在鐵桶裏的戲,是替身上場代拍的,邢珹只是在電影放映後坐享好評紅利。

粉絲和黑粉在網上撕了很久,沒爭出個有說服力的結論。一位博主還將這段劇情做了分幀講解,路當歸當時反復看了十來遍,想錘死邢珹用替身的證據,最後仍然沒找出蛛絲馬跡。

直到後來,《惡狗》導演在網上發布了一條拍攝花絮。邢珹披著浴巾從鏡頭外走進來,沒等導演喊“Action”,就直接一個猛子紮進了鐵桶裏。

飾演阿鳳的女演員被桶裏濺起的巨大水花嚇得往後退,沒及時說出台詞,被導演喊了卡。

看到邢珹的確是親身上陣,黑子和粉絲又轉移了撕逼的方向,從“邢珹到底有沒有用替身”變成了“邢珹尊不尊重合作演員”。

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路當歸完全沒有想過,居然能在今天這種場合派上了用場。

--

邢珹啞著嗓子對路當歸開口:“我沒有告密。”

“肯定是醫生幹的,那群狗雜種。”他盯著白色的浴室墻,開始喃喃自語,“他們想逼瘋我,他們肯定是想逼瘋我……”

聽到邢珹這樣說,路當歸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他一開始其實並沒有完全確定,只是想賭一把。

幸好,讓他給賭對了。就是這一段。

他一鼓作氣,順著電影裏的台詞繼續往下念:“阿見,你別生他們氣了,根本就不值得!”

邢珹閉上了眼睛:“……對啊,不值得。”

“等病治好了,咱們出去以後好好過日子,他們再也管不了你。”

聽到這句出自阿鳳口中的台詞,邢珹掙紮著從水中坐起身,朝著浴缸外側靠了過來。

《惡狗》裏,徐見也是在聽到這句話後鉆出水面,從他密不透風的礁洞裏探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