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阮氏清洗完後,忙低頭往肩頭、手臂處嗅了嗅,身上的臭味無論怎麽清洗都清洗不掉,正踟躕懊惱間,只見一雙鞋遞到了她的腳邊,阮氏微微偏頭,便見女兒小衛臻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她的腳邊,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光著的腳丫子瞅著。

阮氏見了先是一愣,似有些受寵若驚,不多時,想起了什麽,立馬下意識的將紅腫不堪的雙腳縮了縮,自己明明是長輩,到了女兒跟前,反倒是像是個做錯了事兒的小孩童,害怕長輩們的責罰似的,只有些悻悻地。

直到衛臻緩緩仰著腦袋,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沖她含含糊糊的說了一個字:“冷。”

阮氏這才反映過來,趕緊將腳板胡亂往褲腿處擦了擦,雙腳快速的蹬進了鞋子裏,嘴上連連道:“不冷,不冷,姨娘幹活不冷。”

說完,就跟反應慢了半拍似的怔在原地,整個人仍然有些懵,因為女兒突如其來的關心,只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愣了好一陣,見衛臻蹲在地上,搖搖晃晃的似乎起不來了,想起她腳傷還未見好了,趕緊將衛臻整個抱了起來,抱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後怕自個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她,又立馬將人放了下來,尋了一塊幹凈的踏板,取了一沓幹凈的幹稻草墊上,這才將衛臻抱著放了上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臉,不錯眼的看著衛臻,柔柔道:“安安怎麽到這來了,腿還沒好怎麽不在炕上好生躺著歇著?

姨娘方才還擔心著你正準備回去瞧你的,沒想到你竟然自個就來了。”

候在一旁的薛氏適時湊了過來,笑眯眯:“我方才打前院過來,回廚房時正巧撞見七娘子拎著個茶壺磕磕碰碰的出門,一問,這才知道原來是擔心夫人您渴了,正要給您送茶來吃了。”

邊說著邊朝著衛臻懷裏的那只小茶壺方向努了努嘴,一臉欣慰道:“瞧瞧,這才多點大,就曉得心疼姨娘了,怪道世人總說女兒便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我原先還不信,這會兒卻是不信不行了,瞧瞧夫人可真是個有福的,得了七娘子這麽個貼心的,哪裏像老奴,咱們家杏丫頭就跟個男娃娃似的,鎮日風風火火的,若是有七娘子一半貼心,我便要燒高香了。”

好話都愛聽,阮氏聽了薛氏的話,整個人歡喜得不成樣子。

往日裏女兒不黏她不親她,且阮氏也感覺到了,還一直隱隱有些瞧不上她,阮氏雖是大人,卻總在女兒跟前矮了一截,只覺得都是因為自己沒用這才拖累了女兒跟她受苦,她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彌補女兒,只會加倍的討好跟奉迎,可是自己越卑微,卻發現女兒越發不喜,有時她隱隱約約能夠從五歲的女兒眼中瞧到嫌棄及蔑視的意味。

這還是女兒打頭一回主動親近及關心她,阮氏喜得不知所措,只覺得天上下了紅雨,又覺得天上落了個餡餅砸她腦袋上了。

也是經過薛氏的提醒,到了這會兒這才注意到衛臻懷裏抱著的個小茶壺,阮氏只一臉木木道:“這是……這是給姨娘送來的?”

薛氏掩嘴笑道:“可不正是?”

衛臻卻盯著茶壺淡淡的皺了皺眉,低聲道:“忘拿杯子了。”

語氣似乎有些懊惱。

阮氏卻一陣猛地搖頭,邊搖邊喜不自勝道:“不打緊,不打緊,不用杯子也可以,不用杯子也沒關系的,姨娘正好渴了,姨娘……姨娘渴壞了,且先喝一口。”

說著,十分激動又十分小心翼翼的從衛臻手中將小茶壺接了過去,捧著茶壺的手微微顫抖。

衛臻盯著她那雙凍爛了的雙手瞧了片刻,微微抿起了嘴,不多時,又將茶壺奪了回來,沖著一臉呆愣的阮氏道:“我來罷。”

說完,衛臻費力的拎起茶壺,作勢要自己來喂阮氏吃茶。

阮氏見了,不知怎麽地雙眼忽而間就紅透了,忙將臉轉過去偷偷抹了眼淚,二話不說,立馬將臉湊了過來,對著壺嘴接了衛臻倒的水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有人如此貪心,即便是金山銀山堆在眼前,權力地位握在手中,都永不知足,例如前世的衛臻。

卻又有人如此知足,送一壺茶,喂一口水,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例如眼前的阮氏。

衛臻一下子不知究竟該如何跟阮氏親近,她從來不是件貼心的小棉襖,也不大習慣與人交好,不過,她想,這一輩子還很長很長。

薛氏見她們娘倆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下還能如此苦中作樂,倒也頗為欣慰,不多時,忙四下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偷摸沖阮氏透露了今兒府裏來了人這一事兒,說罷,只隱隱嘆了一口氣道:“這事兒今兒個前頭那位瞞得死死的,還特意派了劉老跟家的守在二門,不許任何人進出,顯然是怕走漏了風聲回頭叫夫人您得了消息,來的這位據說好像姓孫,是來對賬的,好像是太太跟前得力的,不知夫人識不識得?聽聞太太心善向佛,是個好相與的,若是曉得姨娘在莊子裏受的這些……想來也定是不忍的,哎,老奴如今在這莊子裏已經管不上什麽事兒了,也不知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老咯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