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2頁)

陳大詳只嘿嘿笑了兩聲,轉身將原本早已經捂嚴實的簾子又給緊了緊,這才朝著呂氏走了去,邊走,便從胸口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黃紙包,約莫是怕東西冷了,特意藏在襖兒裏頭捂著,拿出來時竟還有些燙手,將黃紙包打開一瞧,只見裏頭是一把剛炒熟的黃豆。

陳大詳有些殷勤的沖呂氏道:“媳婦兒,這可是廚房的薛大娘剛炒熟的,我聞著怪香的,知道你就好這一口,特意抓了一把來,給你泡茶吃!”

邊說著,邊取了個碗來,往裏灑了一把黃豆,又到一旁的櫃子上的罐子裏抓了一把茶葉,芝麻,挑了點食鹽,又撕了幾根生姜條放裏頭,再回到火盆前,將那燒得呼呼直亂叫的銅壺拎起,往碗裏一倒,一碗香噴噴的的芝麻黃豆茶出爐了,這是陳家村特制的茶,香噴噴的,似茶,似湯,冬日裏吃上一碗,連心窩子都發燙了,賊舒坦。

呂氏本來嗑瓜子嗑得嘴都起泡了,正渴著了,烤火舒坦,又不想動,如今見陳大詳如此,臉色這才稍稍緩和接了過來,對著飄在碗面上的芝麻啜了一口,這才放下了算盤,挑眉問道:“西廂房裏的那個小賤蹄子怎麽樣了,死不了罷?”

呂氏嘴裏的小賤蹄子原是府裏的七娘子,是個庶出的,不受寵的,生母阮姨娘原是通房丫頭出生,外頭買來的一個婢女罷了,地位最是低賤,一朝撞上大運大了肚子後這才被擡了姨娘,是個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慫蛋,兩母女皆是,從前在府上時從來就無甚存在感,夏日裏的時候因犯了事兒,被發落到莊子裏來了,但凡進了這樣的地方,豈有回得去的道理。

因此,呂氏這小半年來明著暗著可沒少欺負那對母女,將這些年來伏低做小做奴才所受的所有憋屈全部原原本本的歸還了,橫豎,在呂氏眼裏,那對母女便是奴才的奴才罷了,只要留她們一條命在,方可任她踐踏蹂、躪,橫豎上頭是有人做主的。

陳大詳卻不同,在他眼裏,主子便是主子,即便是犯了事兒的主子依然是主子,聽到呂氏這般口無遮攔,頓時心裏一突,卻又不敢反駁,只苦哈哈道:“好歹聲音小些,叫旁人聽了去成什麽樣子,如今馬上到年底了,還是悠著些,甭叫人到主子跟前說了閑話去。”

說著,見呂氏雙眼一瞪,陳大詳立馬止住了嘮叨,說起了正事來,只皺緊了眉頭嘆了一口氣道:“伍家老叔才剛去,說是……說是今兒個若是再不醒過來,怕是……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說到這裏,陳大詳心裏一緊。

到底是府裏的娘子,便是再如何不受寵,這若是不明不白的去了到底是說不過去的,回頭甭說莊頭的位置不保,倘若真要計較起來,他們全家的命怕是都保不住了。

若是早些去請大夫來瞧瞧便好了,偏偏硬生生的從前兒個夜裏拖到了今兒個早上才去請,為此,還跟呂氏拌了兩句嘴,他親自冒雪去請的伍家老叔,方才不敢進門,這才特意繞去廚房包了一紙豆子來。

“當真?竟真有這般嚴重?不是……不是就摔了腿麽,大不了斷了一條腿罷了,怎地會有性命之憂?”

呂氏聽了一驚,立馬將手中的芝麻豆子茶往桌子上一隔,整個人都驚得立馬起了身來,她還以為是那屋子人自詡金貴,小題大做來著,原來竟是真有其事?

陳大詳道:“不僅摔了腿,後腦勺也摔壞了,沒有流血,當時沒人注意到,今兒個伍家老叔摸到了,說腦子裏積了淤血,要是醒不過來的話……哎,也是個苦命的……”

陳大詳對七娘子的病情還算清楚的,要不然一大早也不敢急得跟呂氏吵了嘴,如今,唯有在心裏拜了各方菩薩,盼著什麽時候能醒便好了。

呂氏聽了,心裏一慌,愣了好一陣沒說話,過了好半晌,只咬咬牙道:“伍家老叔摸脈摸得準不準,他又沒正經學過醫,說的那番話哪裏算得準?”

正琢磨著要不要派人冒雪去鎮上請大夫來,可是,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忽而一狠,道:“橫豎半年前送過來時就只剩下半條命了,如今還苟活了半年已是她的運道了,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誰叫大半夜偷摸跑到豬圈裏去,如今被砸死了怪得了誰,便是當真鬧到了太太跟前,咱們也有咱們的苦衷!”

說著,暗自琢磨了一陣,眼珠子一轉,只立馬起身沖陳大詳道:“你還是出幾個錢,派人到鎮上去請了大夫來,不對不對,你得親自過去一趟,順道拐去那綢緞莊子將這事兒跟徐大娘細說了,看她怎麽說。”

至少,場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回頭如果那倒黴催的真的死了,至少盡力去請了大夫。

陳大詳只以為呂氏良心發現了,頓時一陣欣喜,忙不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