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話說在元陵城三百裏外的陳家村有一處大莊子,莊子有些老舊了,瞧著有些年頭,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那三進院落依舊是整個村子裏獨一份的存在,昭顯著家主的氣派與顯赫。

這莊子的主人姓衛,乃是元陵城中衛閣老家的產業,衛家在這陳家村有數百畝良田,養活了大半個陳家村,村子裏多半村民皆是衛家的佃戶。

莊子裏頭理事的原是府裏派來的王管事,後管事的王莊頭隨著衛家大房一道進了京,莊子裏便重新提拔了原先的副莊頭來管束,原先的二等如今的大莊頭姓陳,乃陳家村人,衛家家生子,陳老莊頭如今年紀漸漸年邁,恐無法繼續勝任莊子裏的把管,遂於年前向家主稟告舉薦其兒子陳大詳繼續來接任莊頭的位置。

只不過這陳大詳老實巴交,又有些懼內,恐無法勝任,不過此人規矩老實,會識字算賬,還算聰明,這般瞧來又像是個令人放心的,況且他媳婦兒雖潑辣厲害,卻是個實實在在精明能幹的主,且嘴皮子利索,又好似正好與之相輔相成,彌補了其性子上的缺,倒也適合。

許是尚且無頂頂好的可用之人,又許是家主有意觀察觀察,只在年初時聽聞府裏目前正在管事的五太太有意將身邊一個方才嫁了人的二等婢女及其夫家一家派過來,卻又遲遲不見動靜,如今,從年初巴巴盼到了年尾,陳家一家子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只恨不得懸在脖子上的這一刀快快落下才好。

時下正值寒冬十月,眼下,早早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那鵝毛大的雪絨花一朵一朵,就跟村裏南邊那百畝棉花地裏的棉花似的,不眠不休的落了整整三日三夜,足足快有半尺厚了,倘若再下個一兩日,一腳踩下去怕是都將要沒過膝蓋骨了。

尤其,前兒個夜裏還刮起了暴風,暴風雪席卷整個陳家村,村子裏刮破了不少屋子,而莊子西邊那個豬圈的圍欄垮塌了,砸死了五六頭豬,還傷了好幾頭,連前些日子到山上逮的那頭野豬也給砸死了,不僅如此,竟還砸傷了西廂房那個唯唯諾諾的小賤蹄子,衛家五房庶出的七娘子。

“真是一對倒黴催的攪屎棍。”

未來的莊頭夫人如今的呂氏這會兒窩在屋子裏,邊磕著瓜子,邊想起了這樁倒黴催的頗事兒,邊一臉嫌棄咒罵道。

外頭寒風呼嘯,她這屋子裏頭卻是暖呼呼的,炕上熱乎乎的不說,這會兒屋子裏還燒著炭火,磕著瓜子烤著火兒,日子不可謂不美哉。

那炭火雖比不上府裏主子們用的銀碳金貴,卻也是頂頂好的,在這整個陳家村,能夠用上這等炭火的不出一個巴掌,尋常村民也唯有靠燒些幹柴火取暖。

這葵花籽皆是胖乎乎的一顆,剛炒熱的,瓜子殼飽滿,顆粒大,上下嘴皮一嗑,豆大的瓜子肉勾進嘴裏,吧唧一嚼,滿口香味。

一旁的桌子上還擺著一個算盤,呂氏哢哢嗑了一把瓜子,想起這場無妄之災,頓時連瓜子都嗑不下去了,只呸呸兩下,吐了嘴裏的瓜子殼,拍了拍手,將算盤拿了過來,嘩嘩嘩的盤算了起來。

豬圈裏那十幾頭豬只只快趕上二百斤了,這些土豬是特意圈養著等到過年時供奉到府裏去的,往年每年府裏的豬肉皆是從這走,今年趕在這節骨眼上,呂氏本想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將年尾這等子場面活兒幹得漂漂亮亮的,好到五太太跟前討個好,說不定主子高興,這莊頭的位置便能拍板做牢靠了。

如今,豬的數目不夠,只能到村民們那裏私下收購,而這筆款項卻是萬不能往上報的,只得自個私下掏腰包,趕上了這等破事兒,真是啞巴吃黃連,有理沒法說去。

再加上,豬圈裏半個月前那頭老母豬還生下了七八只豬崽子,如今這天氣如此惡劣,能不能養得活還是個事兒呢,這人一倒黴,樁樁件件糟心的事兒皆上趕著來,真是晦氣,想到這裏,呂氏便又抓耳撓腮的將那一對窩囊廢母女給好是咒罵了一頓:“連看一窩豬都看不勞,真是一對廢物,活著簡直浪費口糧,還當真以為是原先府裏頭的主子,以為是過來享清福的麽?我呸,簡直是不知所謂。”

呂氏咒罵間,忽而門從外頭被推開,不多時,進來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男子高瘦,穿了一身青布棉襖兒,頭上裹著厚厚的頭巾,青木色的,洗得都發白了,雙手套在袖口裏,剛打外頭進來,渾身冷得直打著哆嗦,這人便是那呂氏的丈夫陳大詳。

呂氏見了,臉上一沉,扯著嗓子咒罵道:“要死了,是要凍死老娘不成?還不趕緊捂嚴實了,跟你那死老爹一樣,窩囊廢一個!”

呂氏脾氣烈性,嗓門又大,十句裏有七句在罵人,對誰都一樣。

陳大詳素來老實,被呂氏罵慣了,也無甚脾氣,跟他爹一樣,有些唯唯諾諾,用呂氏的話來說,典型的奴才樣,活該世世代代皆是做奴才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