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蔓姐,”金花沖李蔓眨了眨眼,下巴一點前面,“何知青找你的吧?”

“別理他,走。”李蔓推著車子目不斜視地打何紹輝身邊經過,停都沒停一下。

“小蔓!”何紹輝叫道,“我接到通知了,明天去體驗,謝謝你!”

李蔓一臉莫名,他接沒接到通知,體不體驗,關她什麽事?

他自己拉了票,獲得了知青的一致推薦,阿爺當日也不過是口頭一說,還能真跟他一個小輩計較,在這個節骨眼上阻他的前程不成?

他當人人都是小肚雞腸啊!

還是覺得發生了這麽多事,自己對他還是傾慕不已,幫他求了阿爺!

做夢呢!

李蔓腳步只頓了下,推著獨輪車繼續向前。

“小蔓,”何紹輝緊走幾步,追上來道,“等我到了部隊就給你來信,想要什麽你跟我說,我買了寄給你。我爸工作忙,他那人也沒什麽眼光,挑東西從來只講實用,也不看好不好看,買的東西不一定附合你的心意。”

神精病!

李蔓小臉一板,站住,氣道:“我沒手沒腳啊,吃什麽用什麽,不會自己買。誰稀罕你的東西了?還有,你憑什麽不讓我跟何伯伯聯系?”

說的怪好聽,還不是怕自己打擾了他家裏的平靜。

雖然她也沒想給何志銘寫信,可寫不寫是她的事,何紹輝有什麽資格阻止?

“沒不讓你跟我爸寫信,逢年過節寫信問候幾句挺好的。想要什麽,我買,我在邊境當兵,離得近,郵寄也方便。”

和著方才說的話都成了耳邊風,聽不懂啊!

說得好像自己離了他們父子,就沒得吃,沒得穿似的。

是,何志銘每年是給小蔓兒寄了學費書本費和營養品,可家裏哪年沒回禮,熏肉熏腸熏魚火腿、曬幹的菌子木耳幹菜、酸筍酸蘿蔔,還有63年何志銘受傷,阿爺寄的老山參,自家出產,不算錢是吧?

李蔓氣得抓起簸箕裏的勺子,丟了過去。

措不及防,何紹輝被砸了個正著。

捂著額頭,他不敢置信道:“你怎麽打人?”

“我聽到狗吠了,不打他,還等著他咬我啊?”說罷,李蔓下巴一擡,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傲嬌地哼了聲,示意小金花撿了勺子走人。

何紹輝:“你——”

遠處,小毛拋完秧苗,擡頭瞅見這邊的情況,忙快走幾步,追上宋逾,手扶著肩頭的扁擔一動,戳了戳他的胳膊:“宋大哥,你不去看看?”

宋逾駐足看了會兒,見李蔓對何紹輝滿臉抗拒,何紹輝神色古怪,便將空擔往小毛肩頭一放,抄近路走了過來,伸手接了李蔓手裏的車把:“先給哪邊送?”

“東邊挑秧隊。”

宋逾推起車子,對她和小金花道:“走前面。”

李蔓原是走在一旁幫忙扶著車幫的,問言,詫異道:“你自個兒能行?”猶記得前年,宋逾剛來那會兒,推著獨輪車運谷子過竹橋,一個失手,連人帶車翻了下去。溪流湍急,有3麻袋谷子下落時崩開了口,撒了大半,大家夥幫著撈了些上來,丟失的照價賠償,隊裏扣了他13塊錢。

禍不單行,落水時他還被倒下的獨輪車砸到了腿,當時只是隱隱作疼,渾身有些冷,回去喝了碗姜湯,也沒太注意,誰知當晚就發起了高燒,腿也腫起了鼓包,一場病花光了手頭的積蓄。

生產隊最壯的勞力一天能拿10個工分,分紅3角7分錢,收成好的時候也不過拿4毛,宋逾剛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天最多拿3個工分,1角1分1厘,十天也才得1塊錢,13元,半年的工白做了。

書中雖然沒提他那段日子是咋過的,想也知道,不會太好。

這要是心裏稍微脆弱點呢,只怕對獨輪車都要有心裏陰影了。

李蔓想到了這段往事,宋逾被她一句似笑非笑的打趣也勾起了那段灰色的記憶,怎麽說呢,它打碎了原主的自尊、自傲和挺直的脊背。18歲的少年,正是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時候,卻從沒想過單單一個活著是那麽的難,沒錢沒糧,白天要幹活,夜裏要到墳頭守包谷,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餓得看到吃的兩眼冒光,他試著不停地喝水,試著進山找果子、找菌子,挖野菜,還是餓、餓……餓得瘦骨伶仃,腳下發虛,雙眼失色,沒了理智,在又一個守包谷的夜晚,沒忍住,他掰了一穗,扒了外皮,來不及揪去上面的須須,就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連包谷芯一起嚼碎吞下了肚……

越吃越餓,那天他一氣兒吃了18個包谷穗,吃到後來痛哭失聲……

小蔓兒就是那時出現的,晨曦初綻,少女踩著露水偷偷去給另一邊守包谷的何紹輝送糍粑,大約是聽到了哭聲,好奇之下扒開了玉米杆。

四目相對,少年是驚慌又窘迫,恨不得有一條地縫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