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米政委在報上來的招兵表上,沒有看到宋逾的名字,一問才知道身份有問題,達不到招兵的條件。

按理說,該放棄了。

可他忘不掉醫院門口的那一幕,眼看那狂奔而來的老牛下一刻就要頂上李蔓了,千鈞一發之際,宋逾手腕一動,兩條鞭子如長蛇一般躥出,一前一後纏住了瘋牛的兩條腿。狂奔的牛那沖勁,得有多大啊,他硬是跟腳下生根了一般,動也沒動一下就拽住了。這蠻力!別說團裏幾百號人找不到一個,整個軍中他也沒聽說哪有。

還有那沉著冷靜的態度,臨危不亂的氣勢,事後毫不自傲的表現,不正是他們軍人該有的嗎?

“米政委,”同行的鄭局長道,“等他們插完秧旗咱們再過去吧?”

“傻站著也無趣,”米宇航笑道,“走,咱們也跟著湊湊熱鬧。”

送完秧旗,大家笑鬧著分開,選地,插穩秧旗,秧官李良工站在田埂上“咣”的一聲敲響鑼鍋,高聲唱道:“五月農事忙又忙,又唱調子又插秧,栽秧當作過春節,調子稻谷堆滿倉”等,唱畢鑼響,段大林的嗩呐聲又起,大家立刻行動起來,男人們奔走在田埂上,運來了一擔擔秧苗,拋進田裏,女人們脫去鞋襪,挽起褲腳,紛紛下田,隔著距離排成一溜,撿了成紮的秧苗,解去上面捆綁的稻草,開始插秧,那手又快又穩,片刻工夫,身後就是一片綠意。

白族人相信栽秧越熱鬧,唱的調子越動聽,水稻長得越好,收成也會越好。

伴著段大林的嗩呐聲,大家不但對起了歌,還挑了幾位唱歌好聽的知青和寨中的青年男女,站在田埂上賽起了歌。

熱鬧是真熱鬧,苦也是真苦,頭頂烈日,雙腳浸泡在泥水裏,腰背一直躬著,汗水浸透衣衫,順著發絲、臉頰往下淌,沒一會兒,李蔓就受不了了,頻頻直起身來捶腰。

宋逾挑秧路過,見此,沖她招了招手。

李蔓淌水過來,仰著紅樸樸的小臉,笑顏如花道:“宋知青,你要幫我插秧嗎?”

“不幫。”

李蔓立馬小臉一板:“那你叫我幹嘛?”跑過來不費勁啊。

這臉翻得真是比三歲小兒還快,宋逾笑了聲:“給你換個活。”

“挑秧嗎?”李蔓搖了搖頭,“我挑不動。”自己有幾斤幾兩,她還是知道的。

“不是挑秧,”宋逾指指寨中大青樹下騰起的煙霧,今兒殺豬,全寨吃大鍋飯,飯不在寨中吃,要送過來放在鋪有青松針的田埂上,“你叫上小金花,回寨幫忙燒鍋煮飯去罷。”

燒鍋雖然也熱,卻比插秧輕省多了,李蔓歡喜地幾步上了田埂,沖田間叫了聲“金花”,偏頭對宋逾笑道:“宋知青,謝了。”

宋逾看著她重新綻放的笑臉,無奈了搖了搖頭,挑起擔子剛要轉身,便被找來的米政委和鄭局長叫住了。

“小蔓,你也在啊,”鄭局長笑道,“正好,我找你有事。”

鄭局長找她無非是得了季志國的回復,“他應了。”

鄭局長點點頭,掏了個信封給她:“換工作的事開始他並不知道,還是革委會找上門了,他才從你媽嘴裏問出來。他買了車票,本想過來給你賠個不是呢,結果,突然接到了調令,他還要送一一回老家,你這邊就來不了了,作為補償,他寄了1500元過來,讓我轉交給你。”

1500元足夠買省城的工作了,這是算著價格賠呢。

李蔓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季墨雅,他不管了。”

“他那人你還不知道,為人做事最是一板一眼了,聽了事情的經過,不但沒幫季墨雅,還給她加了刑,由你說的三個月,改為監獄三年。”

李蔓一驚,脫口道:“哇,這麽狠!虎毒還不食子呢,他跟我媽真不愧是夫妻!”說完還伸著拇指給兩人點了贊。

宋逾眼裏立馬溢滿了笑。

米政委和鄭局長聽得卻是一愣,這、這跟他們理解的怎麽不一樣,季志國這一出,不是正應了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大義滅親嗎,怎麽聽小姑娘這麽一說,就不對味了呢?

季蔓接過信封,親了口,扯著過來的小金花歡呼道:“哦,我有錢了,回頭阿奶再說我是吃白飯的,我就可以拿錢交夥食費了”

“宋知青,我請你吃糖。”李蔓回頭沖宋逾笑著揮了揮手,不等宋逾回應,突然似想到了什麽,問鄭局長,“哦,對了,光有錢,沒給票嗎?”

鄭局長木然地搖了搖頭。

“嘖,小氣,連張糖票都不舍得饒。”

饒!她當季志國花錢買了省城的工作,而不是什麽所謂的補償。

鄭局長心頭再次震了震。

米政委拍了拍宋逾的肩:“你媳婦這張嘴啊……”

季志國想要營造的好名聲全毀了。

宋逾笑笑,夫妻多年,楊玉蓮是個什麽樣的人,季志國真不知道嗎?不這是既得利者,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