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想跑

山光遠這幾年來, 一直有種感覺。

就是言昳不怎麽想見到他。

以前倆人像是死纏的一股繩,說開之後,少了點仇怨與不理解, 卻好像也隔開了一點距離。

言昳明顯有種“你自己的人生自己過, 別跟老娘扯太多”的態度。

他坐在言府主堂裏,棕漆桌椅邊, 喝著青茶, 卻覺得上火。五年來他在人人皆知的明處, 言昳就一點也沒想過聯系他。

給了張少的可憐的銀票, 一封告知他失業的短箋, 之後就再無聯系。

山光遠用言昳這個名字去查她的去處蹤跡, 卻只能在偶爾一些投資公司相關的資料上偶見她的痕跡。後來他決定去查查不知山雲公司的消息,驚訝的發現不知山雲似乎投資收並了大量的鋼鐵、煤炭生意, 名號如海面上冰山一角,實際體量卻在海面下無法測算。

二人一明一暗, 他甚至懷疑,言昳好幾次與他在同一座城, 咫尺之近, 卻只順耳聽了幾句他的消息, 便裝作不認識他似的擦肩而過。

言夫人笑道:“山小爺真該去煙深水闊舍瞧瞧。哦,不過今兒過去,是要扮成什麽古畫、塑像中的人物。雁菱本來說是要演伏羲,結果我給準備的衣裳,她全然不穿。那都是披帛發冠什麽的,要不您打扮上,過去了也好混進場裏。”

言家這幾年跟山光遠沒少打交道,她知道山家這孤子格外沉默話少, 是個生活裏有些死板木訥的性格,偶爾來言家做客的時候,他一頓飯都可以不說一句話。

言夫人想著那一身紅綠瓔珞的伏羲裝,往他身上一套,絕對精彩。

山光遠沒被她坑,搖頭:“我不打算去。沒事,待過些日子,言實將軍與元武兄回來之後,我再來拜訪您。”

可他出了門,翻身上馬,就對著隨從道:“知道煙深水闊舍在哪兒嗎?帶我去。”

奔了半座城到門口,日頭略有些西沉,給街上塗滿淋漓的金色,銀杏樹簇擁的煙深水闊舍正門前,站著幾個百無聊賴的仆從。

山光遠到了門前台階,一副回軍營似的模樣,下馬擡腳,大步往門內走去。

幾個奴仆遠遠瞧見一個身量高大,黑靴護臂,深灰色衣裳的男子走來,以為是來晚了的貴客,正要上前相迎,結果走近了才驚得心裏惴惴——

山光遠如今在京師算得上有頭有臉,這幾個奴仆通曉京中大小事務,自然認得。

他們也敢肯定:世子爺肯定不會請這號人來!

山光遠才及冠沒多久,手底下鐵血鎮壓過的叛亂、匪徒與大小邊境戰事,就數不勝數。京中貴族男女玩鬧的圈子裏,不可能有這麽一位衣扣針腳都透著肅殺血腥的實幹派年輕將領。

而且,睿文皇帝有意拉攏山光遠,但當年山家被屠戮時,曾經與山家交好,最後卻落井下石、裝看不見的貴族可不在少數。真要是山光遠掰著手指細數,京師的豪門裏,十家有八家都不會讓他待見的。

他跟煙深水闊舍的一磚一瓦,都不對味,不同路。

奴仆中年長的那個,連忙端起笑來,熱絡道:“竟是山爺,茶舍小樓不知怎麽迎來了您這樣的忙人貴客,是有急事兒要找哪位爺嗎?不忙煩您繞進園裏頭去,您想找誰,使喚奴一聲,奴立馬進去幫您傳話。”

山光遠腳步不停,斜看了那奴仆一眼,睜著眼睛撒謊:“寶膺請我來的。”

奴仆:“……”他也不能說完全沒這個可能性,但這位爺風塵仆仆硬往裏闖的樣子,怎麽看怎麽都不像受邀的。

山光遠已經邁進了門檻,奴仆看他理直氣壯地像個來辦案的官爺,連忙跟上笑道:“山爺您肯來,那真是茶舍的榮光,只是這次——咱們進場的諸位,是有個命題的,來者皆要扮作‘畫中人’,塑像神仙也行。您這是……?”

山光遠一身深灰色的素緞曳撒,牛皮鐵釘腰帶扣著窄腰,腰後掛著兩把短刀,怎麽都不像畫中人——

山光遠停住腳,思忖了一下。

其他幾個奴仆畏懼他不敢上前,就那個年長的奴仆抱著假笑,想著山光遠要是說不上來,就把他勸回去。

山光遠道:“清明上河圖左側第十二家酒樓二層背對著街道的食客。”

奴仆:“???”

山光遠認真道:“你可以去查查。”

奴仆:……我他媽現在給您翻清明上河圖全圖去嗎?

山光遠略一點頭:“沒什麽事我就進去了。”

幾個奴仆眼睜睜看著山光遠一只手架著腰後的橫刀,像是要十步殺一人一樣進了院中。

山光遠其實是想要混進園子中,找一個無人的角落站著,或者暗中走動,找一找言昳。

卻沒想到院子中年輕男女們三五成群,有的在桌邊玩洋人撲克,有人在聊天遊園,他作為遲來的入場者,本就吸引了幾個人的目光。好些人瞧見那張金戈鐵馬的臉,當然認出來了,驚得忍不住回頭小聲打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