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落水(第2/4頁)

只有臉上的劇痛,睜不開的左眼,還有他的滿身汙泥,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

落雪未化的丘陵那端,有一輪小如豆火的淺黃色太陽,顫顫巍巍的升起來,它虛弱的日頭照不穿濃重的冬霧,甚至無法照亮如白色羽尖排列著的櫸樹林的樹梢。

梁栩感覺到兩只手過來攙扶他,不斷告罪,不斷求饒,他滿是汙泥的手扶著黑馬站起來,甩開他們的手,只望著江河,輕聲道:“我離沒命,就只隔一層紙了。”

但另一邊在水中奮力遊著的山光遠,卻幾乎無法思考了。

他不知道自己起來換了幾次氣,或多少次脫力到幾乎要抽筋。他甚至已經找不到同樣跳下水的輕竹,只能在渾濁綠色的江水中,不斷鳧水,不斷的仰頭呼喊。

他張望了太多次,都沒張望到一絲人影。

天已經大亮起來,山光遠幾乎感覺到自己肺要炸開,湍流在這裏漸漸停歇,他甚至分不出來自己到底在水中找了多久。直到他幾乎提不起半分力氣,也遊過了漩渦的河段,被水浪推著,緩慢的漂浮到岸邊。

山光遠仰面躺在水中,腦袋空成了一團。

他沒有找到言昳,甚至連一只鞋、一點衣角都沒摸到。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回到湍流的水段,繼續下潛尋找,還是應該去下遊找,看她有沒有可能被湍流拍在水底的石頭上昏過去,而後順著水流到了下遊。

山光遠在水裏遊了太久,他幾乎是連擡起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直到江邊有幾句鄉音叫嚷起來:“死人——又有一個死人!真瘆人,這才多展子,是上遊出啥事了嗎?”

“我哪曉得哩!剛剛那個不是死人啦!這個咱們要不要撈……太晦氣了吧!”

剛剛?死人?

山光遠感覺自己觸碰到了岸邊的泥台,他吃力的扒住泥台,掙紮著起身,對在河邊樹蔭下乘涼的兩個竹筏上的船工,啞著嗓子道:“你們說什麽?”

“啊!唬死老子嘞!是活的!”兩個船工嚇得直要撐筏離開。

山光遠不顧痛的幾乎要漫起血沫的喉嚨,他剛剛喊得太拼命,此刻幾乎聲音沙啞到要說不出話來,還是吼道:“你們說,剛剛也有人飄過去了?!”

船工點頭:“是,不過可能是個水鬼,拖著那麽老長的黑毛,也不怕人,抱著個什麽東西,緩緩的河中心鳧水呢。”

山光遠想開口,卡了一口血,他往河岸一吐,抹了抹嘴角,道:“多久之前?”

“小半個時辰前吧。”

山光遠往下遊的方向看去。

那裏就是滁州了。

她還活著嗎?是她還是……輕竹?

山光遠起身,從隨身腰包裏掏出幾個子,讓兩個撐筏的人,帶他進城。

兩個船工有些怕他,山光遠照著水面中的自己,嘴邊一大團抹掉的血沫的痕跡,額頭上的傷口因為水泡,又腫爛起來。

但他更擔心言昳腿上的傷口。

也擔心那個鳧水的人,並不是言昳。

山光遠進入滁州的時候,才發現滁州城中擠滿了從金陵外逃的達官貴人,他偷了鬥笠披上蓑衣,在沿河處漫無目的的打聽,卻沒聽到任何跟她相關的消息。

他在滁州城,一留就是三天。

他不知道言昳打算在滁州城見誰,或她住在哪裏。這似乎是他去寧波水師期間,她們臨時的計劃。

山光遠只能打扮低調隱蔽些,往各大銀行、股券交易所甚至是購買大宗貨品的地方去打聽,走動。夜裏幾乎就合衣找個橋洞或巷子裏先倚靠一下,短暫的睡一會兒。

但三天了,幾乎沒有她的一點消息。

山光遠焦慮,但不怎麽絕望,越等,其實越覺得希望越大。

因為以言昳的容姿和滿身偷藏得金銀,她若是真的溺死後飄到下遊的滁州城附近,恐怕早鬧出各種各樣的故事來了,他頻繁去滁州河岸附近打聽,沒聽說過任何人發現了屍體。

更大的可能性是,她上岸了,但因為發現滁州城中聚集的金陵的達官貴人太多,她白家以前在金陵也是一方豪族,有不少人都認得她,所以她不敢露面,甚至可能已經聯絡到人,離開了滁州城。

山光遠如果想找到她,其實最快的辦法,是他回去找言實將軍匯合,等到他的身份對外公開後,言昳必然也會得到消息。

只是……到時候言昳未必會聯系他。

她之前就說了二人要分道揚鑣,她有自己的野心與事業,更要躲藏起來。

山光遠總覺得她或許還不是很相信他……或許他之後沒法知道任何關於她的消息,因為她會像提防所有人一樣,提防他。

另一邊。

言實將軍率領部分水師,從長江口進入金陵,鎮壓了當地的倭患,抓獲倭人四十三人,從倭者一百零七人,這些從倭者,大多都是浙、閩一代的居民,後成為海盜,為了發財加入倭寇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