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治人

重陽時節, 浮雲晚翠,落日秋聲,嬌黃嫣紅取代了碧色, 籠罩著半山腰上的層層屋瓦。

言昳靠著窗邊, 她並不怕冷,身披晚霞, 穿著紫橙二色暈染的的琵琶袖襖裙, 擁著一條羊毛織毯, 靠著小榻翻著書頁。

輕竹快步走進來, 連忙把銀絲罩打開, 拿瓷柄叉耙子敲了敲細炭, 敲出幾分熱意,道:“二小姐, 把窗子關了吧。”

言昳不聽勸:“多好,我喜歡晚霞。肯定照的我的側臉特別美。”

輕竹氣笑了, 她知道說不動,也只好道:“阿遠護院從江南女產那邊把這個月的資產簿子帶回來了, 您要細審嗎?”

言昳:“不是說讓你幫我看一看嗎?”

輕竹連忙擺手:“我不敢算了, 上次我算錯了, 您是沒打我手板子,但我瞧您那臉色就要把我嚇死了。我不敢再算了。”

言昳嬌笑起來:“你沒得選,給我算去。你腦子機靈,就是有時候不熟練,這次算錯了,把上次的手板子一起打了。”

輕竹快哭了,扒著小榻上的桌子,都快跪在腳踏上了, 身子亂擰著像求饒撒嬌:“奴婢的爹娘在的時候,就逼我算賬,怎麽來了這兒還要算!我小時候沒少因為算錯被我爹打腿肚子。”

言昳撫了撫她肩膀:“你爹做得對,我也應該打腿肚子,否則你沒法給我梳頭了。”

輕竹看這招實在沒用,在言昳面前撒嬌,好比在千裏江山圖上提筆畫王八,她自個兒也覺得丟臉,只好擦擦眼睛站起來:“那給我時間長一點吧。”

言昳心裏知道,自己往後走,需要一個既能貼身照顧她生活,還能略懂賬目替她做事的“助理”。她還挺喜歡輕竹那微笑著幹狠事兒,心裏瞧見也不多說的性子,就看她能力能不能匹配了。

如果輕竹實在不願意管帳,也沒能力管帳,言昳只能考慮換人了。

言昳剛要開口,臉邊的窗子忽然從外頭被合上了,一個身影站在窗前,啞著嗓子道:“小心吹風。”

言昳:“……”

輕竹笑起來,對窗外道:“遠護院,要不是你來,誰敢給她關窗。說了好幾句都不聽,等老了非被吹得脖子都壞了不可!”

言昳覺得丟面兒,非要嚷嚷道:“不許關!我說了不許關,阿遠你——你把窗子從外頭給我鎖上了,好呀你!”

他一進了門,她見了他,話又變了:“咦?府上發秋裝了?”

山光遠穿了身加薄棉的短衣,外頭布料是深青色織羅,只袖口領邊有簡單的波浪紋路滾邊,領子裏似乎還有羊毛短絨。他再穿厚一點,就像個北方山林裏機敏的小獵戶了。

他手裏油紙包著賬本,輕竹接過,放到側間小屋去準備一會兒算賬,還笑道:“怎麽覺得一換了秋裝,遠護衛好像高了不少,都要比院裏幾個姐姐還高了吧。這才跟著二小姐去書院幾個月吧。”

言昳瞥了一眼:“我怎麽沒覺得。”

山光遠不往她在的裏屋來,只站在正間兒到裏屋的雕花梁柱下頭,道:“聽說、公主出宮了。”

言昳坐直了身體:“哪兒來的消息。”

山光遠:“坊間。有傳聞。”他從腰間小皮袋裏拿出一個疊的齊齊整整的黃紙,往前一步放在小榻的桌子上,又退了回去。

言昳拿起來,蹙著眉頭掃過:“又是先有坊間小道消息走漏了嗎?雖然也不確定,但我估計也差不多了,皇帝要真是狠得下心殺了公主,早就動手了,怎麽會把她按在宮中幾個月。”

山光遠知道她說這些的時候不需要人回答,便只垂著眼。

言昳道:“只是不知道皇帝身體如何。我現在反倒替太子擔心了。把公主抓緊紫禁城,是囚禁雀鳥,還是引狼入室呢?”

正說著,那頭李月緹屋裏的丫鬟請她過去,說是大奶奶正拿不定插花的主意,讓她去看看。

言昳知道李月緹平時哪會有閑工夫插花,叫她過去,不外乎是商量事兒。

輕竹從裏屋又拿了件生梨黃寬袖褙子,給她披上,言昳才往李月緹那邊走。只是她沒想到,就這空档,白旭憲竟然去李月緹院裏了。

最近府上眾人都氣順,更是願意往李月緹臉前湊。

誰都知道白老爺這幾個月小心捧著李月緹,甚至幾次只帶她出去遊山玩水。李月緹但凡能在飯桌上一笑,那保準白旭憲也能高興好半日,今兒府上就能順順當當過一天。

再說誰也不傻,白府裏就三個說話有聲兒的女人。

老太君,李月緹和二小姐。

但李月緹好似能把那個最能作鬧的二小姐服的降,老太君似乎又因為東管西管被白老爺禁足。而且李月緹一進府之後,就掌管了府上的庫房鑰匙和賬簿,雖然她不太愛張羅,其實還是主要讓府上管事打理,但她畢竟是真正的主母,家中誰地位更高,很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