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增德

言昳揉了揉前額,起身坐在了鏡前,幾個丫鬟連忙給她梳洗打扮。

她這時候裏裏外外還有四五個丫鬟兩個嬤嬤給照料,往後就未必有這種好日子了。她粗略的打量了一圈,只記起了其中一個年紀最長的大丫鬟,名叫芳喜。

看來她身邊是肥差事,丫鬟都有錢有閑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特別是芳喜,十七八歲,正是美好年紀,又生的明媚嬌麗,簪花戴玉,穿錦披繡,經常在言昳不知情的時候替她做主,活像府裏的小姐似的。

不止芳喜,言昳身邊手臟的人可不少。

生母去世已經三年了,留下來的嫁妝或金銀首飾越來越少,甚至到她十一二歲離開白府的時候,身邊這些丫鬟,甚至膽大包天到什麽也不給她留的地步。

芳喜雖囂張,但言昳幼年身邊沒幾個好東西,這不是言昳記得她的理由。

是因為芳喜在這一年慘死在府中了。

言昳瞧著鏡子裏的芳喜,思索了一會兒。

幾個丫鬟背地偷雞摸狗的水平一流,梳妝照料拍馬屁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梳好頭,穿好衣裳,言昳瞧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打扮的堆紅攢金,嬌艷可愛,兩眼跟水葡萄似的晃著笑意,圓臉上漾著梨渦。

言昳一直都有容貌上的自信,蛇蠍美人如果不美怎麽能行。

只是額角上已經凸紅起來,言昳摸了摸,皺起眉頭。

芳喜瞧見她神情,連忙跪在一旁,又是扇風又是熏香,輕聲道:“二小姐好像是從假山上摔下來了。不過老爺不知道此事,旁邊也沒人瞧見。”

她怎麽會從假山上摔下來?

言昳努力回憶,可畢竟她上輩子都活到三十歲了,這會兒又有些頭昏腦漲,幼年的事兒也有些記不清楚了。

“二小姐可不敢這樣亂竄了,萬一磕破相了怎麽辦!”芳喜又是吹又是揉的,言昳腦袋靠後,枕在芳喜一對兒波濤之上,聽這位海浪濤濤道:“幸好有個小童先發現了,認出二小姐來,真要是暈在那兒,讓大奶奶發現了就不好說了。二小姐不用怕,那小童是半個啞巴,我們又賞了他一小塊碎銀,他哪能到處跟人告狀去。”

言昳忽然轉頭:“啞巴?小童?多大?”

芳喜:“也就十一歲多點,或許更大一點,瘦高的跟條細犬一樣。好像是馬廄那邊的。府上來往奴仆太多,也記不清臉,看年歲估計是剛被爹娘賣來的吧。”

言昳沒說話,只琢磨著“半個啞巴”。

芳喜拿了個小貝珠攢成鈴蘭模樣的簾簪,簪梳部分似乎掉了包金,珠花則是用銀線攥成的。精巧可愛,別在了額前,正好遮住了那塊兒紅腫。

言昳對著鏡子端詳那簪子,忽然笑起來,丫鬟們知道這小魔頭難伺候,松了口氣。

她卻笑盈盈的跳下來,拿起桌子上的梳子,往鏡子上狠狠一扔。

哢!

一聲脆響,那西洋鏡從正中碎開,稀裏嘩啦掉了滿桌子!甚至幾個碎渣差點崩在芳喜臉上,她一下子臉就白了。

言昳沒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用手指撥弄了一下簾簪,笑道:“什麽時候我奩盒裏,有這種廉價玩意兒了?”

她邁過門檻去,屋內丫鬟鴉雀無聲,相互交換了一個驚愕的眼神,其中沉不住氣的先壓低聲音道:“要命了!她怎麽瞧出來的?不是說她都不記自己有什麽首飾的嗎?”

“是不記,可這次替換的玩意兒,也太廉價了吧!你當她是沒見識的村姐兒嗎!是誰買的?!”芳喜額頭上細細冒出汗來,急急道。

言昳的首飾幾乎不重樣,她自己也不記得有什麽,常年被丫鬟們變賣了之後換了新玩意兒來。什麽鎏金碎銀,反正她就戴一兩回,只要當天不露餡,她從不過問。

今天卻……

芳喜撫了撫裙擺:“還不想辦法把東西都拿回來——別跟我說賣了,你賣了不也是給自己買這些頭上戴的玩意兒,就把自己的拿來湊上!哪怕樣子不對,最起碼把數湊對!”

有個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樣貌平平的丫鬟嗤了一聲,目光掃視過其他人,起身抖了抖裙擺,快步朝外頭走去。

言昳畢竟年紀小,那丫鬟沒幾步就趕上,二小姐正在回廊下難得觀賞著園中景色,目中有幾分新奇。

小丫鬟追上幾步,一臉恭順沒說話。言昳瞧了她一眼。

看來這個丫鬟有不一樣的心氣啊。

她一邊往正堂走,一邊隨意問道:“叫什麽來著?”

丫鬟低頭道:“奴婢是剛來的,名叫輕竹。”

言昳走的不慢,往常她最不願意去見主母和老爺,這會兒反而像是著急要去,她又道:“哦。那你知道那位高僧叫什麽嗎?”

輕竹道:“好像是增德大師。”

言昳笑:“想起來了。他是該增點德了。”

她思索著,到了正堂,好巧不巧,就瞧見回廊那頭,一個穿鵝黃裙子的小女孩,由阿嬤牽著,乖巧的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