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間何處問多情

江譽白趁著宅子裏親友票戲的空档偷偷開了車去了南家,只是沒見到南舟,阿勝道她去了裴家赴宴。江譽白在車裏等了一個鐘頭,還不見她回來,卻是看到裴家的汽車停在了巷子口。見萬林下了車去了南家,同阿勝交代了幾句又開走了。江譽白等人走了再次拍門,阿勝很是意外,“江先生,您還沒走啊?剛才裴家人來說我們九姑娘喝多了,說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江譽白在夜裏凍了許久,這時候心頭也有些發冷。但他不能再外頭耽誤太久,帶著熱戀中的人想見對方卻見不到的那種濃濃的失落,落寞地回了江家大宅。

眾人還在嬉鬧,鼓板胡琴敲著、拉著、唱著,人聲沸沸,絲竹盈耳。明明是很熱鬧的,可他還是覺出了一點淒涼。

江啟雲難得沒穿戎裝,一身家常衣服,在同幾個族內的子侄說話,程晏陽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垂首恭聽。程燕琳陪著程氏打牌,不露聲色地各種迎奉——每個人都活得那麽小心,包括他,他真討厭這種感覺。

幾個小孩子追逐著亂跑,偶爾沖到了程氏左右,程氏一派慈祥的祖母笑容,哄著給了孩子一塊糕點,讓他們別處玩去。老帥往常不愛熱鬧,也都難得耐心坐在廳裏,緩緩地抽著雪茄。三小姐留洋嫁給了當地華僑,算是落了根,幾年都不回來一次的。所以這其樂融融的幾世同堂,熱熱鬧鬧的又一年,唯獨他是個外人。他沒有家,往年這種感覺並沒有這麽強烈。他很想南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覺得不那麽孤單。

江譽白走到麻將桌前轉了一圈,有人笑問他去哪裏消遣了。他笑著道:“輸怕了,找了個地方躲一躲。”

另一位親戚家的太太笑道:“四少是好事將近了,情場得意賭場失意。”

一位小姐說:“哎呀,剛才沈小姐不是說嬸嬸家今年不宜婚嫁嗎?”女孩子剛說完,被她母親瞪了一眼。江譽白微微變了臉色,但很快恢復了,轉臉看向那位沈小姐。

那位沈小姐名叫丹妮,是江家一個世交的女兒,去法國轉了一圈,愛上了塔羅占蔔,很是癡迷地研究了兩三年。據說占蔔得很準,所以在京州上流社會的名媛裏很是有些名氣。她這回是來震州探親,便被江家邀請過來做客的。

沈丹妮被他盯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道:“這些占蔔都是好玩罷了,做不得數的。”

“那可不一定,我聽我表姐說,沈小姐上回給姨婆家的三少爺算了一算,說他未婚妻年內有大災。有一回那小姐不聽人勸,非要去騎馬,結果摔成了傻子——真是準得嚇人呢!”另一個女孩子插嘴說。

江譽白快速地掃了一眼程燕琳,疑心她是不是和沈丹妮串通起來,故意這樣說的。程燕琳只是含著笑不說話。仿佛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這才和他對視了一眼,越發笑得燦爛。“你們瞧瞧,小白都向我求救了呢!我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白既然急著娶少奶奶,就趕緊早點叫人家過門,省得夜長夢多。其他的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的,對吧大姐?”

程氏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她怎麽不信?剛才沈丹妮的牌說了,有新人入門會妨害年輕的王的的運數,那說的可不就是江啟雲?她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結婚嘛,晚一年兩年也不打緊。便是緩緩道:“小白確實得再磨煉磨煉性子,這麽愛玩,回頭少奶奶進了門早晚要鬧。”

江譽白心中有一團無名的怒火在心底翻湧,但還是強顏歡笑看了會兒牌,又尋了個清凈地方,打算抽煙靜一靜。這邊正要劃火柴,那邊隱約聽見女人低聲啜泣,應該是大少奶奶梅氏,“真以為我不知道他在外頭多少女人?他要是敢領人進家,我死給他看!”

江譽白想起今天梅氏的姐姐也來了,大約是在說私房話。他也並不想多聽,悄悄避到別處。

他緩緩抽完了一支煙。他和南舟的事情老帥是認了的,即便晚一些也不打緊。他也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借助南舟出面才能去做,這樣一轉念,也許是寒洌的天氣、也許是香煙,讓人冷靜了許多。他扔了香煙正要往回走,迎面卻遇到了沈丹妮。她只松松披了件狐皮披肩,瑟縮地緊著胸口,像是專程在等他。

一張小瓜子臉,柳葉長眉,微微上挑的杏仁眼,除了皮膚略黑了些,可以說是很秀致的長相。見到他時,沈丹妮未語先抱歉地笑了笑,“四少,剛才真是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們讓我算的事情會關乎到你的婚期。不然,我絕對不會那樣說……”

江譽白微微一笑,顯得很寬容。“沈小姐不必內疚,反正你剛才也說過的,不過是一種遊戲。”

沈丹妮不確定他是客套還是真心話,偷眼看了看他。江譽白又狀做無心的問起剛才占蔔的細節,沈丹妮又同他說了一遍。他心底輕蔑一笑,原來程氏不過是顧忌有人妨害她的寶貝兒子。但他也有點拿不準,沈丹妮到底是被程燕琳授意過,還是算出來的果真如此。雖然他並不信這些,但確實不妨礙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