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風漫把初心鼓

入了冬,裴仲桁的哮喘就多多少少要犯一犯,醫院就多跑了幾趟。本不算什麽大問題,陸尉文卻給他開了兩日留院觀察,還非要他住特護病房。等到病房的護士進來,裴仲桁才發現是南漪。

南漪同南舟性格不同,雖然兩人有家仇,但裴仲桁現在是病人,因此對他態度就是個盡責的護士對病人的態度。他住院這兩日,陸尉文幾乎隔一兩個小時就來查一回房間,把他裏裏外外上上下下該查的、不該查的都查了一遍。裴仲桁看出他對南漪的那點意思了,便交代萬林,千萬不要讓裴益到醫院裏來。

這天做出院前的最後檢查,護士長跑進來找陸尉文,“江夫人住院了,院長叫您親自去給她檢查呢!哦,還有,他們家家屬點名叫南漪過去做看護。”說著看了南漪一眼。

南漪身穿著雪白的護士裙,腰帶把腰收得纖致。頭發盤在護士帽裏,烏黑的劉海垂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上。眼波微動,就是不勝人間風雨的嬌楚模樣。她一進濟慈,那些男醫生私下頭就叫她做濟慈之花。好在她是不愛出風頭的悶性子,叫她做什麽就做什麽,從不爭搶。說話也是曼聲細語,不討人厭。這才沒受人排擠。可護士被家屬點名去照顧,還是頭一回。難怪旁人會胡思亂想。

陸慰文同南漪離開了病房,裴仲桁也出了院。剛到家,泉叔便道:“九姑娘來了。”

裴仲桁頗是意外。到了客廳,見南舟端坐在圈椅裏。已經換了冬裝,水杏色大衣底下露出一截深褐色裙邊。原來這樣久沒見過她了,可恍然好像昨天才同她剛跳過舞。

見他進來,南舟站起來頷了頷首,道了聲“裴二爺。”

他一點都參不透她的來意,但她今日看上去還算心平氣和,應該不是來吵架或是告狀的。裴仲桁坐下,叫下人上了茶點。“九姑娘過來有什麽指教?”

“指教不敢當,我今天過來,是想同二爺談一筆生意。”

他眉尖蹙了蹙,好像上回還說要報仇來著,怎麽轉眼就來談生意了?

南舟不是轉彎抹角的性子,開門見山地說自己定做了一艘船,不日就要進港,她打算把船租給他的通平商號。

裴仲桁緩緩吹了吹杯裏飄過來的茶葉,並不立刻答話。

南舟等了一會兒,“二爺是什麽意思?”

裴仲桁從杯沿上擡起目光,“莫說我通平號有船,就是沒有船需要去租賃,也自然會貨比三家。無論內河還是近海,裴某也是常要租船走貨的。你的租賃費用可不低,甚至超過市面多數船主的報價。”

南舟自然不服氣,將她的船的優點羅列出來,但裴仲桁卻仍舊並不為所動。南舟不料他竟然是這樣的態度,“裴二爺不是說過在商言商嗎,我怎麽知道你現在是真的嫌棄我的船,還是嫌棄我姓南?”

他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九姑娘,並不是我為難你,也不是我舍不得銀子。質好價高的道理我不會不懂。只是你既然想要我租你的船,口說無憑,就得給我一些信服的理由,讓我不得不租你的船。否則,就算我今天同你做了這一單買賣,也不過是看在我們一點瓜葛的份上,不是你真本事,也長遠不了。”

南舟憤而起身,胸口因為憤懣而上下起伏。她真是討厭自己這樣犧牲尊嚴去找他辦事,但這個人卻又激起了她心中更多的自尊。她努力平息了自己胸中的怒氣,“可以,請給我幾天時間,我定然給二爺一個信服的理由。不過希望二爺能給些方便,能叫我上通平號的船上去看看。”

“這個好說。”裴種桁叫了泉叔,吩咐他通知櫃上,讓南舟可以隨意在鋪子裏和船上走動。

南舟離了裴家,白天便泡在通平號的幾條船上,晚上則是挑燈畫圖研究,常常一做就是半宿。

這天南漪替同事上晚班,會到深夜才下班。因為南舟睡得晚,就叫阿勝去睡覺,她為南漪等門。做完了一艘船的資料,南舟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背,忽然聽到輕輕的拍門聲。

南舟看了看鐘,應該是南漪下班了。她過去開門,可門打開的時候她怔了一下。拍門的不是南漪,而是一個年輕的軍官模樣的年輕人,南漪則站在他身側。見門開了,南漪便低聲對那人說:“魏參謀,謝謝你了。我到家了,請回吧。”

那人說話很是客氣,“好的,那南小姐慢走。”然後側了身將她讓進去,直到門合上了才離開。

南漪穿著護士的鬥篷制服,進了院子開始解鬥篷。南舟一眼就瞥見了她的手上纏了一圈紗布,大驚失色。“哎呀,你的手怎麽受傷了?”說著拿過她的手來看。

已經深夜了,南漪怕驚動旁人,忙低聲說:“沒關系,不小心被花瓶割傷的,養幾天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