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頭未是風波惡

送南漪回去已經是下半夜了,南舟也沒去母親院子裏,直接回了房。睡了一覺,也不大踏實,強迫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到了天亮人才睡過去,似乎還沒睡多久,就聽到三姨太在外頭叫嚷。睡不下去了,南舟極其不情願地起了床。洗漱好往外走,才發現院子裏不知道怎麽多了不少夥計。

阿勝瞧見她,忙跑到她身邊,南舟覺得奇怪,“這些是你請來搬家的夥計?咱們房子還沒找呢。”

阿勝苦著臉道:“是裴家的人,說是房子裏的家具大少爺也都抵給他們了。怕咱們搬走,所以先過來清點。”

南舟這才注意到三姨太原來正跟在泉叔後頭指著鼻子罵他。南舟搖搖頭,“不管他們,咱們先去找房子。”

三姨太罵了半晌,可領隊的泉叔一直裝聾作啞,叫她獨角戲演得難受。瞥眼瞧見了南舟,三姨太頓時火氣有了去處,“祖宗開眼啊,真是敗家啊!憑什麽要把房子讓出去?這裏的家私,哪件不是貨真價實的貴重東西。你這個禍害精,你出生克死你娘,你一逃家就散,你一回來連房子都保不住!”

南舟耳朵嗡嗡響,本不想搭理她,但看她上躥下跳地忘形,轉身涼涼看她一眼,“三姨娘,要怪就怪你自個兒沒多生一個姑娘叫你賣,旁人你可都怪不上。不樂意在南家呆著,大門敞著呢!看在您伺候我爹這麽多年的份上,我也貼您一份兒錢。反正您是妾,連休書都能省了。”

三姨太氣得直跳。南舟再不理她,轉身同阿勝出門找房子。

家裏人多,都是被人伺候慣的,男男女女一堆人,總不能去住棚戶,得正正經經尋個住處。

看了一整天,不是價格不合適,就是房子不合適。好不容易瞧上了一個房子和租金都合適的,房東一聽說她姓南,便問是不是西河巷南家。聽得她說是,便說什麽都不肯租了。

這樣看了兩日,南舟再愚鈍也明白了,是裴家人做了手腳。同一戶人家好說歹說,那人才說了實情,是有人挨家挨戶在震州城裏打了招呼,誰也不能租房給姓南的。南舟氣得渾身發抖,裴家人竟然到了這樣只手遮天的地步?

房子找不到,灰溜溜地回了南家。南老爺同三姨太照樣劈頭蓋臉地將她數落一頓。南舟冷笑,“有這力氣不如省省,過兩日流落街頭,怕是一刻三姨娘都站不住。”

輾轉反側一夜,第三日南舟自己出了門,把阿勝留在了家裏。阿勝伸長著脖子等她,不見她回來。他也沒閑著,按照南舟的吩咐把家裏的行李都打包好,找了兩輛馬車。十姨太和南漪都好說話,叫收拾就收拾。只是三姨太攔住門不叫阿勝進屋,阿勝沒辦法替他們整理。

到了快日落,南舟回來了,人累壞了的樣子,連著喝了三杯茶。

“爹、三姨娘,我定了船,再過兩個時辰就走,咱們去建州!”她想過了,裴家人勢力再大,手也伸不到建州去。

三姨太自然是不肯的。南舟不急不惱,走到她身邊,靠近她耳語,“三姨太今晚要是不走也行,反正你那包私房錢正好叫裴家人明天來收走。債是大哥欠下的不假,我都看了,上面蓋的可是老爺的私印。大哥又弄了個假字據,這債現在可都在爹頭上。如今就剩你一個姨太太,既然三姨娘這麽有情有義,那我就替爹謝謝您。”

三姨太愣了下,狠瞪了南舟一眼。但也知道她說的沒錯,自己的錢去填那個窟窿不夠填的,那都是她用青春和委屈換來的體己錢,不走才是傻。

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把行李往車上裝,最後三姨太好說歹說將南老爺騙上車。兩輛車趁著夜色往碼頭奔去。南舟今天在外頭打聽過了,裴家大爺的少爺今天過生日,想是今日處處都松懈。她定了艘過路的貨船,不是本地的,不曉得南家的事情。南舟雖然自覺什麽都計算到了,可心還是高高懸著。如同六年前她逃跑的那一日,前途未蔔的忐忑。

終於平平安安到了碼頭,船主讓工人開始往船上搬東西。東西都搬上了船,十姨太和南漪也上了船。南漪緊緊倚在母親身邊,握著她的手。終於要走了,離開這個鬼地方,她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南老爺一直迷迷糊糊的,三姨太將他扶起來,“老爺,咱們坐船了。”

“去、去那兒?”

“去建州。”

“去建州幹什麽?”

三姨太一時接不上話,“去建州住啊。”

南老爺一揮拐杖,“好好的,為什麽要去建州?我不去!”

南舟不去勸他,因為知道越勸越糟糕,她一使眼色,阿勝便叫了十姨太一同勸。南老爺被這些人圍著吵得火盛,一眼瞥見了旁邊不時看手表的南舟,突然明白了什麽。他一掃拐杖,“是不是那個禍害精的主意?她是打定主意要害死我們全家!我不去建州,我生在震州,長在震州,就是死也死在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