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有鳳初鳴(中)

月光下,一隊隊士卒在漳州東城門下列隊,黑壓壓的,足足有兩三千人眾。

後方,兩架巨大的雲梁戰車令人望而生畏,每架雲車上,可以登上數百名弓卒,漳州城池不高,雲車便可以居高臨下的進行火力壓制。

漳州沒有護城河,但西面和南面有漳水河環繞,北面則多是丘陵,又有登高山,山下軍營,防範的是漢國入侵之敵。

而從泉州來大隊人馬攻城,也只有東城門一個選項。

陳洪進望著緊閉的城門和城墻上已經嚴陣以待的甲士,側耳,卻聽不到城中有喊殺聲。

陳洪進是清源軍統軍使,晉江王留從效麾下軍中第一統帥,也是最得晉江王信任之心腹。

此次襲擊漳州,陳洪進本想步馬齊進,城內又有內應,本來漳州城應該唾手可得。

卻不想,早早的,在百裏外,自己派出的斥候就與對方斥候遭遇。

陳洪進當機立斷,令麾下猛將李洪率領騎兵全速前進,今日東城城門守城士卒及校尉早得了信息,見到泉州兵馬就會開城,殺聲起,城中內應也會起事,如果李洪能直接抓到那東海公陸寧就再好不過,一時受阻,便撤回來,只需守住東城城門等待大隊來援亦可,但卻不想,好像兩個目標都沒有達成。

陳洪進在身側一名副將耳邊吩咐幾句。

那副將打馬而出,到了城門下,喊道:“東海公可在?”

站在城樓中,陸寧也打量著月光下,這黑壓壓的一列列步卒,他們沒有打起清源軍旌旗,顯然,這次襲城早想好了說辭。

“本公在此!你們是何處軍馬?是漢國士卒麽?!”陸寧朗聲喊著。

那副將冷聲喝道:“我家旅帥,乃是清源軍統軍使陳洪進,不過,是被我們裹挾而來,東海公荒淫無度,妻妾婢不分,喪盡人倫!栽贓陷害,罷黜忠良之官!天怒人怨,已引起泉漳軍民公憤!此昭昭日月,怎能容公胡來?我們這些小卒,為天道而來,勸公速速離開漳州,不要令我們這些小卒,背上作亂的罪名!”

聽這將領義正言辭的數落自己罪狀,陸寧心裏一哂,老套路了。

從唐末到現今五代十國都這樣,實力派作亂,都是所謂的“亂兵”將朝廷任命的官員或殺害或趕走,然後,實力派平亂,自稱留後,中央政府,也只能默認。

這晉江王留從效,確實果決,眼見情勢不妙,直接就下了殺招。

不過,留從效其兄,稱病辭去漳州刺史來試探唐主,現今結果出來,唐主派人來接手,自是早就想真正拿到泉漳之地的統治權。

留從效卻派出鎮兵要趕走自己,用的借口,已經被無數擁兵自重的藩鎮用爛了,自然是找到了新靠山。

歷史上,南唐被周擊敗失去江北之地後,留從效便向周稱臣。

但現今看,留從效的新靠山自然不是周國,南漢羸弱,那麽,多半其靠山就是吳越國了。

所以,他才明目張膽的,要趕走甚至殺死自己這個唐之縣公。

看其軍馬,怕是精銳盡出,這留從效,雖然極力維持軍備,但泉漳二地人口有限,留從效的鎮軍也不過五千之數,現在,怕是派出了一多半。

帶隊的旅帥陳洪進,好似就是清源軍最後一個藩鎮,留氏兄弟死後,留從效之子年幼,被這陳洪進奪了位。

所以,現今這個軍閥割據的年代,忠心等等都是相對的,現今陳洪進對留從效忠心不忠心?那絕對是忠心耿耿,沒有絲毫二心,但留從效一死,要這陳洪進對留從效幼子繼續效忠,那可就千難萬難了。

“東海公,回你的東海吧,可保榮華富貴,我等軍民已經向聖天子上萬民書陳情,懇請東海公回藩!”

城樓下那副將大聲喊。

“懇請東海公回藩!”

“懇請東海公回藩!”

“懇請東海公回藩!”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眾泉州士卒齊聲呐喊。

夜幕中,驚起飛鳥無數。

“我若不回呢!”陸寧淡淡的說,聲音卻傳遍四野八荒。

“那我等小卒只能以命相諫!”副將揮揮手。

立時號角聲起,一列列扛著雲梯的士卒緩緩前行,戰陣後兩架雲車,也被慢慢推動。

城內,還是沒有內應的喊殺聲起,陳洪進微微蹙眉,出了什麽變故?

就不信,李洪的驍騎兵和城內內應,就算沒殺進東海公官邸,但退守北城門總能做到吧?就算北城門也守不住,潰兵自己總能見到,總不能一個不剩的被殺光了吧?

再退一萬步,雖然覺得這是必贏之局,但李洪做事謹慎,城外必然也留了哨探斥候,萬一出現什麽變故可向自己回報,這些哨探?又去了哪裏?

“東海公,莫逼我等小卒啊!”城門下,那副將聲嘶力竭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