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村裏人見過梁白玉挖泥,知道他要修房子,不曉得是哪個傳的,說他的意思是:只要誰給他修,他就給誰睡。

謠言傳得沸沸揚揚,Alpha們譏笑,誰會睡一個風塵氣重,隔三岔五就喝藥的Beta,晦氣。

但他們都不約而同的暗地裏關注梁白玉,看誰進他屋。

沒想到是山裏那位。

梁白玉在村民們的指指點點下帶陳碸去他家,他找了個玻璃杯洗洗,拎起墻邊地上的紅水瓶,拿掉木塞。

有熱水從瓶口流出來,把外圍的破爛塑料殼燙熱,落進玻璃杯裏飄起一陣水霧。

梁白玉把水放在陳碸面前的小木桌上,他往板凳上面一坐,慵懶無骨的趴在桌前,歪頭看過去。

陳碸走到一面坑坑窪窪的土墻前,伸手摸上裂開的地方,大手按上去,撚了撚,沒用多大勁就撚下來一層土灰。

“真要給我修啊?”梁白玉笑問。

男人仰頭看上了年頭的房梁,側臉的輪廓周正陽剛,下顎骨到脖頸的線條冷厲,硬氣,身上卻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溫情。

抿唇思考的時候,更是顯出些許憨態。

全然沒聽見話聲。

從左肩斜挎至右側的水壺忽然被一股力道往後扯,他愣了下,低頭看見一根瘦直的手指勾著水壺帶子,指甲很短很整齊。

水壺袋子是陳舊的,起了毛的綠色,勾住它的手指白如樹梢雪。

梁白玉對上他深而靜的目光,眉眼彎彎:“什麽時候方便呢?”

陳碸道:“明天。”

“噢……”梁白玉拉長了聲音,之後他就跟像是斷電的機器一樣,垂眼站立在原地,屋外的日光跑進來,光影打在他腳邊,他不說話,也不動。

過了好幾秒,他又笑起來,眼睛很亮,“喝水啊。”手指指桌上冒著霧氣的玻璃杯,“喝水。”

陳碸端起玻璃杯,仰頭喝進一大口,覆著層汗毛的大喉結一滾。

水很燙。

他全咽了下去,忘了吹。

陳碸在梁白玉家待了多久,走時什麽樣,這些全落入看熱鬧的人眼中。

街坊四鄰窩在墻角嚼舌頭根子,哪怕是在地裏忙農活忙的腰酸背痛,也不耽誤大家說三道四。

到了晚上還不盡興,關了門繼續嚼。

好像日子過下來,議論哪家八卦是唯一得勁的事。

別人家炸個屁,那都要分析分析吃了什麽。

陳碸第二天一大早就過來了,他不是空著手來的,捎了修房的工具,比梁白玉院裏的要專業齊全得多,顯然是真的會。

梁白玉坐在竹椅上喂雞。

陳碸蹲在不遠處,他把草和水加進黃泥裏,不時檢查泥巴的韌度,動作老練沉穩,身上依舊穿著昨天的迷彩服,領子跟袖口都搓洗的發舊褪色,但不臟臭。

腳上的黃球鞋很大,兩只的邊沿都有開口,覆著被膠水多次粘過的痕跡。

梁白玉把最後一把稻子灑到地上,他撐著腿部,雙手托腮:“工錢還沒談呢,我不曉得市場價,你定吧,我都可以。”

“不要錢。”陳碸說。

梁白玉眨了下眼,表情驚訝:“那不行,我們非親非故的,哪能讓你做白工啊,沒這道理。”他搖頭,嚴肅的重復一遍,“沒道理。”

陳碸低頭將攪拌好的墻料裝進泥桶裏,鏟子一下接一下的鏟動,他的手背鼓著一根根青筋,指骨粗硬。

“一天一百好不好?”梁白玉自顧自的說話,很苦惱的樣子,“我以為回村要花很多錢,誰知道沒多大開銷,存的錢花不完了……”

陳碸突地看向他。

梁白玉的嘴唇紅艷微翹:“嗯?”

“那邊的墻缺了個口子,需要補起來嗎?”陳碸朝院墻一處偏了偏頭。

梁白玉看了眼,那缺口不大不小,一條狗是可以來去自如的。他回來後的這些天,狗沒見著。

墻要補的話,得起土基做土坯吧。

“不用啦。”他說。

陳碸沒再多言,他站起身,一手提起泥桶,一手抓著鏟子去堂屋。

背後有拖鞋蹭過地面的聲響,懶懶洋洋的,沒什麽勁。

梁白玉靠著門框,看陳碸用鏟子鏟起泥土,一層層的往墻縫上填,外面再刷一層黃泥。

Alpha是塔尖上的群體,就連影子都有種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空氣裏漂浮著灰塵味,他們還不熟,氣氛卻不生硬尷尬,有種很奇妙的安寧感。

梁白玉揉了揉鼻尖:“堂屋要多久才能修好?”

陳碸說不確定。

“你住哪兒啊,我昨天之前沒有見過你。”梁白玉拽出西褲裏的襯衣下擺,慢悠悠的撫平褶皺。

陳碸刷墻的動作莫名一停,幾瞬後才繼續。

“山上。”他道。

梁白玉扭了扭纖白脖頸:“做什麽的?”

“看林子。”

“噢。”梁白玉就問了這幾個簡單的問題,沒有想要深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