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3/3頁)

我不知道別人的觀影體驗,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心裏就在想,我艹,這他媽的真的夠怪。電影工業發展到現在,什麽實驗的、革新的,千奇百怪的路子,講實話,什麽手段都已經不覺得新奇。形式主義的導演可以發明一萬種故弄玄虛的形式,但內功在於,怎麽讓形式成為內容。

這個導演有這個內功,因為他完全用的是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你看他的燈光都是最簡單的就地取材,一個破城中村一個破碼頭一條破江一個破小賣部來來回回的走,我要說,我沒見過比這更窮的獲獎電影。

我想引用英格瑪·伯格曼評論塔可夫斯基時說的一句話,用在我和這位導演上,很貼切:

看他的電影就是一個奇跡,覺得自己是站到了一個房間門口,過去從沒有人把這個房間的鑰匙交給我,我一直渴望能進去,但他卻走進去了,行動自如,遊刃有余。

我今年七十三,能看到這樣的短片是我的幸運。」

這位老師最後順嘴誇了一句柯嶼,「柯嶼的表演我很難撐過五分鐘,這幾年要不是栗山,我是想讓這個年輕人滾出我的視線的。但我不得不說,他咬著煙對著鏡頭彈貝斯的最後三十秒,是他迄今為止最性感的三十秒。」

地位太高了,話一出粉絲敢怒不敢言,還要挨個兒排隊去下面說:謝謝閻老師,青年演員柯嶼未來可期!

影片公示的一個多月,他公司的信箱被塞爆,盛果兒一趟一趟地用大儲物箱給他搬信。太多了,但柯嶼一封一封拆得饒有興致——開玩笑,他還沒演過哪個角色這麽讓觀眾惦記。

拆到後面發現一半都是因為找不到商陸,所以托他跟導演“告白”。

好消息是,還有另一半總算是屬於他的。

影迷比粉絲可愛。

柯嶼知道自己有相當一部分粉絲其實不看自己的電影,但對自己的物料、代言、海報、八卦、咖位興致勃勃,很奇怪。影迷說,看到後面莫名其妙就開始哭,一個人呆呆坐在黑黑的空房間裏流著眼淚。

有和他懺悔,說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一團糟糕、看上去霓虹燈一樣漂亮、實際上一潭死水白得發悶的生活,有的寫長長的影評,說,一切漂亮的、欲望的、危險的關系和敘述,都是夜晚的自主沉迷,太陽一出,所有消逝,主人公看上去在步入正軌地生活,其實只是在一種呆滯的、自以為是的消耗。

有的不這麽悲觀,說,電影只是試圖描繪出了一種本質,本質本身是沒有褒貶屬性的,最後扯了好長一段存在主義的闡述。

柯嶼從來都知道,把商陸從這部片子的版權中除名,是徹底的不公。

一個飛仔的破故事,一個低級的地下性工作者初次賣肉的陳詞濫調,獨白再寫出花來,影史上一石頭砸下去能砸破一百張關於這個的DVD。

是商陸的天才照亮了這塊平庸的屏幕,飛仔和菲姐的故事,飛仔的身份設定,只是這個故事裏最庸俗的一環。

在絕對的天才面前,任何才華都顯得不堪一擊。

所以唐琢在那幾天一直閉關,白天讓副導演咬著牙在拍,自己關在房間裏一遍遍看劇本,看電影,甚至萌生了改劇本的念頭。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牽扯的那個人是他,商陸也許也是不甘願放手的。

“我想讓律師出面,代我道歉。”

“聽著好傲慢。”

“之前在片場見過,已經失去了最好的和解機會。既然我已經放棄了版權,這部片從此以後都不會和我有關系,我出不出面也無所謂了。sean這個名字,不會再出現在熒幕上。”商陸無奈地笑了笑,“否則真見了面,唐琢會認為我和你一起在耍他。”

在震顫的台風中,柯嶼想了想,“不,你還是要見。”

他看人尚準,知道唐琢本質惜才且直接,沒有那些彎曲肮臟的底色。

“不僅要見,而且要把你的名字重新署回去。”

商陸微怔,又輕描淡寫地拒絕:“之前和你說得很清楚了,這件事的是非對錯牽扯不清,到最後唯一受損的只會是你。我不想。”

“我相信唐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