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4頁)

蔡司:“哎!這就對咯!”

柯嶼笑得拿著煙的手都在抖。商陸無奈看他一眼,擦身而過的瞬間,一個說“傻子”,一個讓“別笑”。

柯嶼幹脆咬著煙笑出了聲。

到六點十分,一切準備就緒,還未日出,光線呈現出一種深藍色的靜謐,因為是夏天的戲份,柯嶼脫掉外套進入景中,只穿著T恤的身軀瘦削挺拔,在黎明中有一種脆弱的單薄感。

這是他的獨角戲,敲了門,菲姐沒應,他扭頭倚門緩緩坐下,精疲力竭的平靜,點起一根煙面對日出的方向。驕陽火輪般升起,噴薄出超霞,特寫緩緩推上,對著飛仔的眼睛。他的眼睛倒映著霞彩,物理視覺上很亮,但眼神疲倦。

商陸跟在蔡司身邊,注意力卻全在柯嶼身上。

唐琢喊哢,“小島,是不是沒休息好?再來一條。”

柯嶼下意識地看向商陸。

商陸面無表情,矇昧的光線下,他的眼神晦暗深沉,令柯嶼捕捉不到。

心裏莫名空了一瞬,像夢裏從懸崖邊一腳踏空。

他沒什麽情緒地點點頭,又笑了笑,對唐琢“嗯”了一聲。

像商陸說的,最差的樣子他都見過了……他只是,把最差的樣子明明白白地演到了他眼前而已,跟在屏幕上看沒有任何不同的。

繃緊的軀體下,一種狼狽不受控制地從縫隙中瘋狂生長。

一連NG了五次,朝陽越來越亮,色彩越來越淡,光越來越強,蔡司一遍遍推鏡頭,到後來不耐煩“嘖”一聲,只有商陸聽到。

唐琢沒別的話,看了眼時間,“還能試兩條,不行的話今晚上再琢磨琢磨,明天繼續。”

大冬天的誰不想多睡會兒,導演這話一出,燈光組攝影組化妝組臉色都不太好看。

盛果兒給柯嶼遞上熱水,每次一哢就抱著羽絨服匆匆忙忙跑上去給披上,手碰到胳膊,只覺得她老板渾身上下都給凍僵了。

熱水順著喉道滑下熨帖臟腑,柯嶼下意識地看向商陸。商陸的視線停留在取景框中,抱臂站著手抵唇沉吟,那樣子看上去不是給蔡司推軌道的助理,而是他領導。

蔡司嘟囔:“他媽的見了鬼了,這水平波動比老子的股票還不穩定。”

商陸沒理,仿佛沒聽到,半晌,他走向老傅。

“換畫面。”

老傅愣住,剛才聽商陸那話臉色已經不太對,加上冷風裏拍了這一清早愣是一條沒過,已經很不耐煩,沉著臉說:“在片場好好看好好學,這兒沒有你說話的份。”

“表演大於景框,演員高於分鏡。他狀態不對,機位架高二十公分換俯角,特寫換全景。”

老傅哼笑了一聲,樂了:“怎麽,你跟導演說去?”

朋友家拜托來的小孩兒,雖說要給朋友面子,但也得講規矩講禮貌是不是?唐琢是沈聆的學生,托他的福,在場可有一半是栗山班底,拉出去個個那都是被別人敬煙的地位,什麽時候輪得到他一個小攝助說話?

商陸對他暗諷無動於衷,很平靜地陳述:“飛仔到麗江找菲姐,是愛欲的驅使,菲姐對他人生的改變就像是一張蛛網,他就是那張蛛網上的飛蛾,不管是對欲望還是對這種難以厘清的愛恨交織的感情,他都沒有掙脫的能力。唐導是一個喜歡鏡頭隱喻的導演,他不會不明白這裏換俯視的意義。”

老傅叼著煙的嘴半張,不耐煩的臉色被將信將疑所凝固,透著股不自在。

內容決定形式,形式就是內容。

商陸淡淡地說:“唐琢導演是編劇出身,對攝影方面的把控,還是得仰仗您的——傅老師,你說對不對。”

老傅夾著煙。

商陸幾乎沒有情緒,堅定的意味也並不強硬,但正是這種遊刃有余的平靜才讓他顯得更強勢,無形之中仿佛可以掌控一切。

俯角鏡頭不常用,有強烈的暗示意味,比如呈現困境、無力或某種被束縛的囚籠感,角色將會顯得卑微。

他眨眼之間做好取舍,走向唐琢。兩人聊了幾句,唐琢臉色凝重頻頻點頭,聊完,老傅拍拍他肩膀,兩人都有如釋重負的松快。

柯嶼立刻接受到訊息——不用拍特寫了。

蔡司一扭頭,剛想罵商陸擅離職守,一看這小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站了回來,咽下脾氣冷聲冷臉地命令把攝影機架高二十公分,焦段拉遠景深加深。

“姜還是老的辣,”蔡司想起剛聽到的幾嘴,嘖了一聲,“老傅這劇本吃的是夠透。”

商陸抿起唇角,把設備重新調試好。

柯嶼回到景框中,下意識地看了眼鏡頭的方向。商陸凝視著他,漫不經心地帶點笑意,又輕輕點了點頭。

柯嶼垂眸收回視線,深呼吸。

一條過。

所有人都松一口氣,盛果兒默默把藥盒重新塞回口袋。都在掌心攥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