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同的立場

說起來,他其實是第一次走進“深淵”。

還是施樂會殺手時,希爾德從未在同行跟前公開露過面。

職業殺手不是個新鮮行當,但像施樂會那樣源遠流長,相隔幾代的傳承已經漸漸成了一個傳說式的故事。他們從前輩的教導中明白保持神秘的重要性,因此希爾德和羅德尼對外都有另一重身份——現役警察和黑幫首領。

他們知道所有關於殺手的秘密,卻不打算混跡其中,因此施樂會始終是個謎,甚至在一些新生殺手的想象中,他們並不存在,不過是像電視劇一樣的虛構角色。直到那一天,所有的事情都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警察、法官、律師、陪審團和旁聽者面前,神秘之物不再神秘,就是終結。

希爾德在“深淵”感受到的是有別於荊棘街上的敵意。殺手們更懂得隱藏情緒,他們如何看待他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投注到他身上的視線,有多少存在真實的殺機。

希爾德並不認為每個職業殺手都有一套道德規範——只收錢辦事,沒有情感沖動,不會為自己的私怨殺人。他也無法一一分辨他們和施樂會、鄧肯家族,甚至和警方之間有什麽沖突仇恨。

所以他帶了槍,無視灼人的目光,向酒吧深處走去。

經過一張桌子時,有人攔住他。

“你去哪?”攔路者問。

這個人有張很難讓人記住的臉,平平無奇的五官,看不出喜怒的表情。他們不認識,但不代表沒有過節。恩怨情仇就是這麽毫無邏輯,希爾德有時會想,大概愛可以不追究根源,恨卻必須落到實處。沒有一個宣泄對象,恨意日積月累,越來越沉重,因此他非常理解對他心懷仇恨的人——瓦解了一個很多人依賴生存的勢力,打破了默認的規則都是恨的根源。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吧?”希爾德平靜地問,“可以讓開嗎?”

“你不該來這。”

“為什麽?”

“這裏不歡迎你。”

“我沒有要求任何人歡迎我。”

“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當然知道。”希爾德望著他的目光越來越冰冷,他已經不是殺手,不過只要他願意,還是有能力對付想殺他的人。他在一瞬間流露出的殺意讓那個伸手阻攔的人遲疑了片刻。希爾德就此越過他往前走去。

發現他正要走向吧台,絡腮胡殺手向艾倫打了個招呼說:“我不想和施樂會的人打交道,只能下次再見了,有生意記得找我。”

絡腮胡走後,艾倫問麥克:“你要見他嗎?”

“現在說不見也來不及了。你認為他來這裏幹什麽?”

“你的老搭档把他從監獄領出來,總不會是讓他來這裏鬼混的。我猜一定是塞繆爾警官的工作遇到了難題,需要他拋頭露面打聽消息。”

“奧斯卡不會利用別人替他做事,希爾德也不是那種心甘情願被人利用的人。”

“你是說他們的感情一下子就變得這麽好?我有點不甘心。”艾倫說完就拿起酒杯轉身向背後說,“晚上好,施樂會小殺手,再見到你太好了。”

希爾德的目光向他輕輕一瞥,很快就落到麥克身上。

一瞬間,他的目光充滿極其復雜的情緒,不知道是驚訝、是欣慰、是懷念還是愧疚。然而這復雜的情緒被艾倫落在肩膀上的手打亂了。希爾德回過神來,目光重歸平靜,向著兩人露出一個普通朋友之間久別重逢時的禮節性笑容。

“晚上好,獵鷹。”

“你也這麽叫我,叫名字不好嗎?”

“那你為什麽不叫我名字?”希爾德向吧台裏看了看,酒保已經走開了,只留了一瓶威士忌在桌上。艾倫從吧台角落裏拿了一個玻璃杯,替他倒上酒。雖然希爾德主動走向吧台,但他根本沒有想碰酒杯的念頭。酒不能讓他忘卻煩惱,除了宿醉後的頭痛什麽也得不到。

“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艾倫問,“監獄裏怎麽樣?有沒有給那些找你麻煩的混蛋一點驚喜?”他毫不回避地提起希爾德的過去,雖然那些往事造成了難以修復的重創,艾倫也不覺得有必要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希爾德能再次走進這裏,意味著他已經做出選擇,將那些異樣的目光置之度外。

“監獄裏的混蛋不多,有一兩個,後來就相安無事了。”

“是嗎?不用演戲真好。”艾倫說,“我也去過監獄,不過是為了一個委托。要知道你明明一拳就能把那些混蛋揍翻,卻還得在他們面前裝可憐求饒有多麻煩。”

希爾德的目光越過艾倫的肩膀再次向麥克望去。他有很多話想對麥克說,只是這些話都和眼下的工作無關。算了,那已經不重要了,他現在不需要朋友。

“希爾德,很高興見到你。”麥克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摘下其中一枚放在桌上,“你的家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有時間可以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