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淵

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據點被稱為深淵,連艾倫都無法考證。

很有可能是他還沒出生之前發生的事,因為規則不是一朝一夕建立的。

這個只接納職業殺手、中介人的秘密地點,像水一樣時刻流動,保持活力,不斷注入新鮮血液,表面卻死氣沉沉,令人望而卻步。

酒吧的大門晝夜緊閉著,沒有看門人,一點也不像尋歡作樂的地方。

艾倫和麥克進來時,點唱機裏正在播放一首懷舊老歌,歌手低沉沙啞的嗓音伴隨著木吉他近乎單調的節奏,使氣氛詭異難測,像極了恐怖故事裏主角誤入絕境的開場鏡頭。

麥克並非第一次光顧“深淵”,上一次來時他已經被告知這裏的客人和酒保身份都不平凡。他在這一行的時間不長,認識的人也不多,但艾倫不同。對艾倫來說,“深淵”是殺手的巢穴,是他熟悉的地方,即使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也對每個人了若指掌。

“兩杯威士忌。”

艾倫占據了吧台中間的位置,把身邊的空座讓給麥克。

酒保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人,嘴唇下方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疤痕。他在兩個玻璃杯裏加了冰塊,打開酒瓶為他們倒酒。

“最近好嗎?魯克。”艾倫問。

“居無定所。”

“這樣安全一點對吧?”

“你開始拿槍的時候就該知道,根本不會有安全這回事。”魯克說,“好在我已經賺夠了錢,給你們倒酒還算清閑。”

他向麥克看一眼,很多人都已經接受白獵鷹是兩個人的稱號,但對這個新加入者難免有些不同看法。這種帶著復雜情緒的眼光,因為施樂會殺手事件的曝光又多了一層偏見。羅德尼·鄧肯是被自己的搭档殺死的,而殺他的人又有著警察和殺手的雙重身份。只有理智的人才會深究其中的邏輯,大部分人只從傳聞中得知一些片段,究竟那個名叫卡洛斯·希爾德的人是用警察身份掩飾自己殺手的真相,還是從頭到尾就是警方試圖深入瓦解黑道家族而安放的臥底,兩者的區別即使天差地別,現在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是警察,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

“我想打聽一些事。”艾倫說。

“什麽事?”魯克的反應和“銀壺”賭場的克勞斯如出一轍,“幹嗎不問露比?”

看來知道露比失蹤的匕首和安東尼都盡到了自己守口如瓶的職責,兩天過去,情報圈依舊一片寧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如果露比的行蹤永遠隱匿下去,所有情報傳遞到他那裏都會石沉大海,那麽很快會引起警覺。

“最近蜂人和渡鳥們有什麽傳聞?”艾倫問。

他打聽消息時,麥克通常會保持安靜,既不打斷,也不提建議。他能感覺到從四處投來的視線,他們對他的貿然闖入心存戒備,始終無法坦然接受。

“嗨!獵鷹。”魯克還沒回答,身後另一個人走了過來。

他和艾倫年紀相當,一頭紅金色的短發,留著刻意修飾過的絡腮胡,因此看起來成熟很多。這個人從後面勾住艾倫的肩膀,像久違的老朋友一樣親熱地問:“要不要我請你喝酒?”

“我告訴過你不要叫我獵鷹。”

“獵鷹不好聽嗎?”絡腮胡殺手在他身邊坐下,轉頭又向麥克打招呼,“晚上好,艾倫不喜歡獵鷹這個名字,你呢?”

麥克微笑著說:“喜歡極了,如果有人叫他小獵鷹,會讓我聯想到那種擠在鳥窩裏毛絨絨的雛鳥。”

“哈哈,和他幹活時的利落一點也不沾邊對吧?給我也來一杯。”絡腮胡殺手向酒保要求,後者倒完酒後就走開了,留他們自己交談。

“你找蜂人和渡鳥是為了背著露比接私活,為什麽不問我呢?我來給你介紹好委托。你們已經很久沒有認認真真地去幹點大事了。真羨慕你有一個愛好精打細算的中介人,但是偶爾接點私活也沒什麽不好吧。”

“那你有沒有接過暗殺蜂人、渡鳥或者妓女和街頭混混的活?”

絡腮胡殺手十分驚訝地望著他:“我不挑雇主,任務大小無所謂,酬金多少也可以商量,如果有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錢的活,我是很樂意接受的。我沒有你們那樣的好運氣,很少能有暗殺大人物的機會,可自己接委托也不至於淪落到要去殺妓女和混混吧?”

“你知不知道釘子費吉被殺的事?”

“知道,他在咖啡店門口中了一槍,事情鬧得很大,好久沒聽說這種當街處刑的事了。聽說昨天警方還掃蕩了荊棘街,發現了隆尼和小玫瑰格瑞絲的屍體。真可惜,那個小姑娘很招人喜歡。隆尼也是個有意思的人,他撿到過我的槍。”

“你把槍弄丟了?”

“是忘在了枕頭底下,荊棘街的女人都有讓人渾然忘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