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精神

八公這一生也相當傳奇,他本身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位農夫,卻與大宋最尊貴的兩朝太後,皇帝,公主,都有過交集,甚至宰相都見過好幾位。

貧而樂道,富而不驕,未文亦知禮義,自己都衣食不足,卻也要拉扯蘇油長大。

稍微有些起色,便周贍親族,惠及鄉鄰。

不管是與太後皇帝相對,還是和村中婦孺莊漢相對,他都能安守己心,一視同仁。

所以八公才是儒家之風的真正楷模,而他的作為,不是來自後天受到的教育,而是生而自然的反應,是沉浸在血脈骨頭當中的本能,因而更加的可貴。

正因為如此,八公得到了大宋無數大儒臣,大名士的尊重。

八公的墓志銘,是蘇油求文彥博寫的,文彥博在文章中就提到,他認為,蘇油所謂的“仁性天生”,其實不過是八公言傳身教,日夜熏陶的結果。

也是因為如此,幾個公主,還有章惇、王韶之流,在莊子上對八公行後輩之禮時,是那樣的自然。

自然到八公都搞不清楚,面前的幾位“小輩兒”,在大宋政界、軍界、皇室當中,到底是怎樣的分量。

在趙頊的心目中,八公這樣的老百姓,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老百姓。

勤勞,淳樸,善良,守分。

這麽多年下來,趙頊也隱隱明白,蘇油那麽喜歡流連市井,那麽喜歡在老百姓家中拉家常,偶爾還要和普通市民身份的鄰居開玩笑,搞惡作劇的頑皮,到底是因何而來。

因為蘇油最尊重的人,是八公。

而汴京城中千千萬萬的老百姓,也是和八公一樣的人。

……

蘇油離開三路,悄無聲息,風平浪靜。

巢谷、晁補之、蘇元貞,都是自己人,明白蘇油最想三路怎樣過渡。

臨走之前,蘇油還將李濟和梁屹多埋叫來,關心交代了四件事。

一件是乾順的撫養問題,一件是秋後阻蔔白韃的回歸問題,一件是西域諸國的宣慰問題,一件是他走之後,夏國舊臣和新來的主官如何相處的問題。

乾順的撫養,蘇油的意思,是讓他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裏邊,作為一個正常的小孩長大比較好。

因此將文殊奴配給了早就兩情相悅的郭二蛋,讓他們來撫養乾順。

阻蔔和白韃的回歸,要尊重兩部的意願,至於遼國的態度,只能作為次要條件來考慮,如果受到壓力,那就上報中樞。

西域諸國,主要就是以傳法和商貿為籠絡,對於周邊小國的合理訴求,能用錢搞定的事情,盡量別動刀子。

至於舊臣如何應對新官,蘇油直接拍給他們一部《六朝會要》。

規矩都在裏邊,不卑不亢,一切照制度行事。

如果新官敢囂張,你們完全可以走渠道彈劾他,不用唯唯諾諾。

大宋朝堂,到底是講理的地方,不要因為是降臣就不敢力爭,這方面,南海李道成,黎文盛就是你們的榜樣。

當然前提就是道理得在你們一邊,而且你們的屁股也得幹凈。

不要有蕃漢之別的自卑,要以天下為己任,你們現在,都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大宋官員。

其實三路的事情還多如牛毛,不過蘇油已經決定放手了。

政、軍、財、教,幾方面的大格局已經打造完畢,又有巢谷等人存在,不管來的上官是誰,他都不怎麽擔心。

四月,壬戌,趙頊以資政殿學士韓維知興州,任寧夏三路都轉運使。

韓維初赴臨闕庭,趙頊問治政之策,韓維奏曰:“治天下之道,不必過求高遠,在審人情而已。”

“識人情不難,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見矣。”

“人情貧則思富,苦則思樂,勞困則思息,郁塞則思通。”

“誠能常以利民為本,則人富矣;常以愛民為心,則人樂矣;役事之有妨民務者去之,則勞困息矣;法禁之無益治道者蠲之,則郁塞通矣。”

趙頊感覺自己找對了人:“蜀國公治三路之道,可有得聞?”

韓維拱手道:“耕牧或有別,思安之心則同;蕃漢雖有異,教化之道無二。”

“相州模式,以漢人蓄養牛馬,歲逐水草,乃以漢人行蕃事,而未聞有怨;”

“三路模式,與蕃人編戶固區,劃地耕牧,乃以蕃人行漢事,而歡歌載野。”

“此蜀國公一視同仁,因地制宜,非止不以蕃漢之術為別,且亦不以蕃漢之人為別耳。”

趙頊大悅:“卿真知治術者。”

即遣之。

韓維抵達興州之後,蘇油早已經離開,完全沒有搞什麽迎來送往的那套。

而等到韓維翻看了晁補之送來的倉廩档案,才知道蘇油已經將三路治理成了什麽樣子。

聽說蘇油只在張麒和程嶽陪伴下直接南下之後,韓維都不禁大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