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五章 枉作小人

“李卿?李定!”

趙頊語氣變得嚴厲,李定這才猛然緩過神來:“臣……臣在。”

“你今日請見,卻是為何?”

李定躬身道:“臣有關於二蘇案情的最新進展,特來報之陛下。”

“哦……”趙頊點頭:“那就說吧……等下,你手裏邊的是什麽東西?”

李定好尷尬:“這個,是原四路轉運使蘇油的密匣,裏邊裝的據說是謝表。”

趙頊伸手,交給身邊侍候的童貫,童貫自去取密匣鑰匙:“蘇油回京了?怎麽這麽快?他的謝表,為何要由你代奏?”

李定滿臉通紅:“蘇油說是蒙禦史台召,入京之後不守規矩,直接進了禦史台,然後……然後寫了謝表,微臣……微臣只好轉交……”

說完焦急奏道:“蘇油來勢洶洶,這是要和禦史台打擂,他肯定因陛下下令調查二蘇,因此心生不滿,謝表裏邊,還不知道如何詆毀禦史台。”

“陛下,禦史台之設只為糾核百官,其身正,則安若泰山,其身不正,定然劾去,庶幾朝堂清睦,正氣充盈,不可以因佞幸左右……”

“李定你放肆!”一聲暴喝從旁響起,卻是多日不發言的首相吳充。

吳充出列:“蘇油的秉性如何,朝野盡知,雖夔州,兩浙,五歲小兒也有童謠傳唱。”

“陛下,定是禦史台下文措辭不當,讓外路重臣心懷惶遽,中書今日剛剛接到兩浙路轉運司急奏,說市易船隊才抵達杭州。”

“蘇油的行程速度,與急報相當,說明心中惶急已然到了頂峰,才不顧數千裏勞頓,又數日星夜兼程,轉涉數千裏。”

“這也就是蘇油年輕,設若呂公著,臣這樣的年紀,只怕就已經死在了半路!”

說完對李定怒目而視,發上沖冠:“李中丞,敢不敢把你們給小蘇學士的台牒,給陛下,給中書,給天下人看看?!”

“這個……”李定一臉惶愧之色:“禦史台忠勤君事,嫉惡如仇,一時行文迫急,也……也是有的……”

吳充被王珪蔡確煎迫,去位已成定數,近日禦史台搞風搞雨,早就積蓄了太多的不滿。

蔡確升執政之後,吳充的日子更加難過,今日好不容易逮著禦史台的短,立刻爆發了。

吳充本來不是什麽演技派,但是此刻兔死狐悲,不由得老淚縱橫:“陛下,當年範文正公出京,為群小調弄,一路轉任奔波,臨死上書,說老臣想歇歇了,實在是走不動了。”

“臣已屢乞骸骨,一直是陛下優容,陛下,臣駑鈍無能,固當避位待賢,然範文正公的下場,讓老臣,讓老臣亦憂心忡忡啊……”

趙頊心中不悅,好言安慰了吳充幾句,這才冷著臉對李定說道:“你們以何理由傳召蘇油?他是朝廷重臣,我托付與南海之事,本就是極大的信任,怎麽?是他貪贓枉法,還是橫暴殘民?需要烏台急召?慢慢走都不行?晚一天都不行?!”

李定知道這時候退不得,如果硬爭,還能落一個骨鯁之臣,鐵面禦史的聲名,否則,那就真是什麽都沒有了。

心思反而鎮定了下來:“蘇軾與之為侄叔,書信往來頻繁,難說沒有從逆和陪之作,蘇頌與之交往極密,凡天文星儀,皆要送蘇油確定,然後造行。”

“陛下,蘇油叔侄三人,外飾忠誠之表,內藏叵測之心,以詆毀新政為手段,收譽於無知小民。”

“蘇軾怨聲發與文章,腐儒而已,易與之耳;蘇頌老懦,力則次之;蘇油矯飾枉偽,欺世盜名,資望深隆而年歲尚輕,如禦史台尚不可制,今後何人可治?!”

“李定你如此攀咬重臣,是瘋了嗎?!”吳充怒了:“陛下,禦史每以扳倒重臣為榮,而不問過錯,深究細失,此風斷不可再漲!”

童貫已經將奏表送來了,趙頊擡手制止了爭論,拿起謝表閱讀起來。

讀完之後,不由得呵呵笑了起來,將謝表交給李定:“禦史中丞也讀一讀,看看其中可有對烏台詆毀不滿之處?”

李定接到謝表的那第一眼就後悔了。

蘇油的謝表裏邊,對趙頊歌功頌德,感謝他對自己的信任和鍛煉,又說國事至重,烏台急召當然要大力配合,甚至抵京之後都不敢有絲毫耽誤,生怕落下聯絡交通的口實,直入禦史台接受調查。

又因為蘇軾以幹礙文字接受調查,自己曾經的詩文裏也有類似之處,因此非常自責,將之一一列舉,算是自首。

最後說大蘇如果有罪,一定不會袒護,而是要承擔相應的罪過;只有老族兄年紀大了,請求以過往的功勞與之贖罪一二。

剩下的就是祝陛下身體健康,多年不見想念得緊,只希望早日洗清嫌疑,得見天顏,不勝感激慚愧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