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董員外

以往因為中樞也是一本糊塗賬,所以拿地方毫無辦法。

唐介和蘇油半年來的作為,其重要意義就在於把中央這本糊塗賬給理清了。如今唐鐵頭正拿著賬冊作為大棒,舉著大義作為旗幟,敲打的下邊各路轉運使和上州知州哇哇哭。

不過計司也只打痛不打死。

真要根據中央賬冊追索,那滿大宋的官員就都別活了,不對,是唐介和蘇油先就別想活了。

計司敲打的目的,便是要地方上報實情,推廣新式記賬方法,比照計司清理庫藏的方式,讓中央和地方賬實相符,以便中樞掌握大宋財政的真實情況。

造假也是需要根據的,所以各地上報的財政情況雖然水分很多,但是遇到蘇油這樣擁有大量數學統計財會人才的懂行人,一樣可以給他們擠掉大量的水分。

蘇油的做法是,老唐我們不用看具體數據,我們主要將精力放在研究這些數據的變化情況上就行。

底數一無可取,但是這些數據的變化情況,絕對是地方官員根據各地各年財政的實際情況,予以假賬相應變化的。

所以加上統計匯總和一些計算方法,計司一樣能夠管中窺豹,根據歷年增減程度之類的數據看出個大概來。

然後就可以拿著這個大概,和中央統計賬冊一起,去訛地方官員,讓他們上報真實數據,他們絕對會怕。

醜話說在前頭,這是給各個地方一個丟棄舊包袱輕裝上路的機會,接下來計司會派調查組下去核查,那些地方性的苛捐雜稅名目,趁早自己處理幹凈首尾,具體的真實歲入,老老實實造冊,然後上報中央重新修訂,以後大家輕松。

即使地方上同樣會瞞報,會造假,但是也總比計司目前這本純假賬真實得多。

至於現有的那些水分,以後一樣可以通過別的辦法給他們擠出來。

比如通過刺激經濟的緩慢通貨膨脹,很快官員們就會發現,如今手裏克扣出來的幾百貫,到二十年後,就什麽都不是了。

而到了那個時候,銀行,稅務,計司的監管已經全面鋪開,想要另辟財源私設金庫,難度和如今相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再比如掌握大宋真實財政情況後,下一步就是和十八路轉運使談判,明確稅收分配額度,分配方式,理清楚哪些歸地方,哪些歸中央。

比如工商稅收歸中央,農業收入歸地方。

這樣分配,地方上如今不但能吃得很飽,甚至還能吃得很好,比中央還要好,當然,不能吃得過於誇張。

但是有了種種限制監管,明確了稅種分配後,等到再過十年二十年,工商業的大力發展起來,從業人口發生結構性變化,兩者之間的差距,必然會越拉越大。

這其實是另外一通溫水煮青蛙,王安石大言炎炎的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竟然可以通過這樣的方法偷偷摸摸地實現!

可如今能看透這層的人,全大宋有幾個呢?

一通彎彎繞,到如今謎底才算是揭曉,唐介都花了好長時間,才搞懂蘇油到底想幹啥。

這娃心太大了,清理積欠原來不是最終成果,這娃是要乘勝追擊,用這種方式打擊地稅,增加國稅!

不過唐介非但不怪蘇油之前的欺瞞,反而拉著他認真學習,七天之後,又去向趙頊偷偷匯報。

老唐參知政事這個職位,其實就是這樣來的。

唐介已經認定蘇油是好人,啊不,君子——高風亮節,不辭艱勞,不避怨懟,不貪己利,不務虛名。

有功推於上下,有過則……咦?這娃從政數年,還真沒有什麽過。

唐介時常搖頭感慨,別的都好說,不務虛名這條,連老夫都做不到啊……

在老頭心目中,蘇油如今只差在資歷和年齡,否則已經是大宋最理想的計相人選,甚至坐自己現在這個參知政事的板凳,問題都似乎不大。

一層層揭開窗戶紙,老唐如今才明白,財政,原來還可以這樣玩的!

不是事情得一步步的來,所以蘇油如今生氣歸生氣,但是能做的事情卻也只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

於是接下來數日中,司馬光負責理論準備,蘇油負責實際準備,各管一攤,一起上書言事,準備出發。

這次考察河務,趙頊說了“如朕親臨”四個字,規格一下子就提高了,變成了代君巡視。

按照蘇油的建議,需要大量的勘測人員,財會人員。

鑒於如今大宋學術的不完善,還需要數學領域的長才,遇到問題能臨時發揮研究搞出數學模型那種,所以蘇油向皇帝要了兩個人——陳昭明,沈括。

沈括如今正在研究地圖繪制,算是專業對口了。

加上自己夾袋裏邊的倆老外,專家隊伍就算是搭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