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萬歲爺,我要厥過去了。)(第3/4頁)

烏泱泱的,好些人啊!頤行攙扶著太後站在一旁,殿裏祭台搭得格外寬綽,兩旁喇嘛盤坐在重席上,那連綿不絕的梵語喃喃從口中吟誦出來,格外有種莊嚴肅穆的氣象。

“當”,厚重悠遠的磬聲,在行宮上空緩緩盤旋。皇帝率領大臣和宗親們先行祭奠,只見一排排身著石青補服的人,按著高低品級在殿宇中央泥首頓地,司禮太監蒼涼的語調拖得老長,“跪……拜……”

頤行這會兒要關心的倒不是皇帝,她緊盯邊上的和妃,見她心不在焉地向殿外張望,便悄聲在太後耳邊提點:“和妃姐姐像是在等人呐。”

有一瞬感受到了自己成為奸妃的潛質,心下也感慨,明明這麽純潔無暇的老姑奶奶,進了宮,盤算著晉位登高枝兒了,就變得如此精於算計起來。

太後聞言,順著頤行的視線看向和妃,她站得不遠,確實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太後皺了皺眉,十分地不稱意,這樣的日子,正要祭奠祖宗的時候,她還是靜不下心來,頻頻左顧右盼。後宮選妃歷來都是慎之又慎的,竟不知怎麽讓這麽個不端穩的人升了妃位,早知如此,命她隨貴妃她們留在宮裏倒好,省得跟在左右,總叫人心煩。

太後調開了視線,哼道:“別管她。”

這時君臣已經行罷了禮,從供桌前緩緩卻行,退讓到一旁。接下來輪著太後率領後宮祭拜了,眾人肅容跪在預先準備好的蒲團上,跟隨司禮太監的唱誦伏地叩首。三跪九叩禮成後,便是上元祭祖環節中又一項規矩,點祭燈。宗室和後妃們,得在高低分作三層的巨大燭台上各點一盞白蠟,以寄托對歷代帝王的哀思。

這廂需要伺候的人多了,殿裏往來的太監宮女自然也多,另加上列隊誦經的喇嘛和僧侶,一時間人影錯綜,應接不暇起來。

這時候就得強打起精神仔細分辨了,彤常在要現身,必定混在人群裏才能入殿。

正想著,一個穿著僧服,戴著僧帽,但體型略顯矮小的喇嘛穿過人群,徑直向這裏走來。頤行那刻倒真未警覺,以為就是普寧寺裏做法事的喇嘛。然而那人越走越快,僧帽兩旁垂掛的杏黃色護耳隨著氣流翻卷起來……她終於看清了她臉頰上大片肉紅色的瘢痕,也看見她從袖子裏抽出匕首,趁著人群掩護向太後刺來。

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沒有人察覺。明晃晃的刀尖逼近,頤行心道這回虧大了,沒想到彤常在能動手絕不動口,奔著殺人來了。自己的大功是不立也得立,管不了太多了,連高呼一聲“太後小心”都來不及,使出吃奶的勁兒,一把將太後推開了。

刀尖紮下來,紮傷了她的胳膊,然後就是一陣人仰馬翻,等她再定眼瞧的時候,彤常在已經被死死按在地上,皇帝抽出汗巾用力纏住她的胳膊,一面驚惶地大喊:“太醫呢……傳太醫來!”

太後驚魂未定,喃喃說:“這是怎麽了?”左右宮人團團護住她,她氣得推開他們,恨道,“這會子還攔什麽!”

過去查看頤行的傷,見那件粉白的袍子上灑了好些血,太後腳下蹣跚,幸而雲嬤嬤和笠意攙住了她,她白著臉追問:“怎麽樣了?純妃怎麽樣了?”

頤行到這會兒才感覺到胳膊上的鈍痛,傷口痙攣著,那種疼痛像翻滾的浪,連帶耳朵裏也嗡嗡地低鳴起來。

還是自己疏忽了,既然想到彤常在不可能是皇帝生母,怎麽沒想到她打從一開始就抱著你死我亡的決心呢。這回倒好,好信兒沒來,胳膊倒流了一缸血,還得強撐著向太後報平安:“老佛爺,奴才沒事兒。”

可痛是真痛,且看見血,頓時眼睛發花,腦子帶懵。含珍和銀朱焦急的呼喚好像離得越來越遠,她哆嗦起來,腿也站不住了,抓著皇帝說:“萬歲爺,我要厥過去了……”

皇帝說我在,“你別害怕,沒有傷及要害,死不了的。是我不好……是我大意了……”

後面他說了什麽,她已經聽不見了,就覺得心跳得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眼前撲天蓋地的紅,不是疼暈的,是被流不完的血嚇暈的。

再醒來,已經是午後了,皇帝和太後都在一片雲,見她睜開眼忙圍過來,一徑問她現在感覺如何,胳膊還疼得厲害嗎。

到底被紮了一刀,傷口深不深她不敢看,疼是真的疼。可在太後面前她得曉事兒,勉強扮起笑臉道:“您放心,已經不怎麽疼了。”

這話其實沒人信,太後慘然道:“你這孩子,流了那許多血,怎麽能不疼呢,瞧瞧臉上都沒了血色,大可不必有意寬我的懷。這回是多虧了你,若沒有你,今兒我該去見先帝爺了。真是……沒想到陳年舊事,有的人能記一輩子,恨一輩子。我如今想想,當初不該婦人之仁留下那個禍害,要是那時候當機立斷,也不會害得你受這樣無謂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