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燈下黑。)(第2/4頁)

於是一同坐在南窗下進吃的,促著膝,也不需人伺候。太後往她碗裏加一勺子花蜜,她眉眼彎彎說謝謝太後,這倒引發了太後的思念,悵然說:“瞧著你,我就想起昭莊公主了,她和你同歲,上年才下降,如今跟著額駙在外埠呢。”

頤行擡起眼問:“公主是和親去了麽?”

太後說:“不算和親,嫁給了察哈爾親王。頭前也是不高興得很,又哭又鬧的,後來打發人回來送信,說額駙待她好,她也不想家了,今年三月裏遇喜,過程子就該生了。”頓了頓問,“我聽說你母親五十歲上才生了你,今年她該六十六了吧?身子骨還健朗?”

頤行說是,“奴才也打發人回去探望過,說我額涅一切都好,只是記掛我。”

太後點點頭,“老來得女,必定寶貝得什麽似的,送進宮來連面也不得見,可不叫人惦記!”

頤行抿唇笑了笑,“奴才是個有造化的,萬歲爺和太後都瞧得起我,我在宮裏活得好好的,寫信回去告訴額涅,請她不必憂心了。”

太後說好,“能在宮裏住得慣,那是好事兒,畢竟要消磨一輩子呢。像我,早前先帝在時,男人孩子熱炕頭,後來先帝沒了,就參禪禮佛,日復一日的,倒也不自苦。”

頤行聽了,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跟著您一塊兒禮佛吧,還能給您抄經書。”

太後的金匙優雅地攪動湯羹,笑道:“禮佛是好,能助你戒驕戒躁,修身養性。不過你偶爾抄寫經書尤可,日日禮佛卻還沒到時候,佛門裏頭有講究,倘或不留神觸犯了反倒不好,橫豎心中有佛處處佛,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頤行心下明白,這才是真心待你的長輩,要是換了不真心的,隨口讓你入了門,後頭的事全不管,倘或觸犯了忌諱,往後就大不順了。

這頭說得正熱鬧,不經意朝門上看了一眼,見和妃由貼身的宮女攙扶著,正款款從宮門上進來。頤行便擱下碗站起身,待和妃進來向太後請過安,她也朝她蹲了蹲,說:“姐姐萬安。”

和妃雖和老姑奶奶不對付,但在太後面前還是得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來,一面還禮,一面相攜坐下,笑著說:“行宮裏頭果然涼爽自在,妹妹夜裏來去可得多添衣,沒的著了涼。”

不滿的心思全在裏頭了,昨晚皇上明明沒翻牌子,後來卻還是招純妃侍寢,這個消息早就在隨扈的嬪妃裏頭傳開了。

有人唏噓:“尚家出身,還是命好啊,皇上不計前嫌照舊擡舉她,咱們有什麽辦法。”

所有人都認了命,自打老姑奶奶進宮,宮裏就沒得消停過。先是懋嬪,假孕栽在她手裏,後來又鬧出個捉奸的鬧劇來,連帶貴妃、恭妃、怡妃全折在裏頭,一切都因她和皇上暗通款曲而起。

起先大家都勉強安慰自己,皇上待誰都一樣,她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曾得過萬歲爺的青睞,想必老姑奶奶也正處在這個時候。但後來那件事一出,所有人都明白過來,這回和以往不同,萬歲爺是動真格兒的了。要說不羨慕,那都是漂亮話,暗地裏還不是個個眼紅得出血!但即便是如此,她們照舊看不上善於和男人吊膀子的女人,就算那個男人是皇上也一樣。

頤行呢,哪能聽不出她話裏的鋒棱,不被人妒是庸才,自己既然占了便宜,就得容別人上上眼藥。尤其在太後面前,更圓融些,更大度些,才能投太後所好。

所以她只是含蓄地微笑,並不作答,和妃一拳打在棉花包上,大覺無趣。

於是又將視線調轉到太後身上,太後雖有了點歲數,但風韻猶存,還能看出年輕時候是個怎樣的美人。可惜美人有蛇蠍心腸,多年的富貴榮華蓋住往事,就覺得全天下都被糊弄住了。要是沒有遇見先帝的彤常在,和妃倒是對太後存著敬畏的,可自打聽說了二十多年前的舊事,這心境又變得不是滋味兒起來。

原來不管多尊貴的人兒,暗裏少不得都有些臟的臭的。現在看著太後,再也找不到那種高山仰止的感覺了,只知道大家都是人,個個都有私心,太後再了不得,年輕時候不也就那樣嗎。

可惜還要來請安,面上謹小慎微,心裏頭卻滿含輕慢。

和妃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繼續談笑風生,“這行宮風水就是好,早年間也算龍興之地,到底樹挪死人挪活,換個地方,人的運勢也大不一樣。”一面又興致勃勃提議,“太後,您曾來過熱河好幾回,奴才們卻是頭一遭兒。聽說這裏有兩處景兒,一處叫錘鋒落照,一處叫南山積雪,都是景色頂美的地方,您多早晚帶奴才們逛逛去?”

太後輕蹙了下眉,不知怎麽,平常還算討巧的和妃,今兒看著這麽礙人眼。

有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習慣,心裏裝著事兒的時候,眉眼就欠缺坦蕩,變得精細,工於算計,連每一回眨眼,都透出一股子處心積慮來。只不過都是皇帝的嬪妃,太後也不能太過厚此薄彼,便道:“那兩處景致好是好,就是距離行宮有程子路,且這麽老些人,過去不方便,我看不遊也沒什麽,橫豎看景兒的地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