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遲遇的恐嚇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大伯等人沒多久就悻悻而去。

遲遇將遲理的高爾夫球杆放回了骨灰盒旁,低低地跟姐姐說了聲“抱歉”。

無憂無慮只一心埋頭學業的小孩,在冉禁不知道的時候已經長大了。

原本還以為她沒辦法處理好的事,最後處理得很幹脆,很強勢,超出想象。

冉禁說:“謝謝,幫我解圍。”

“有什麽好謝,我知道你是看在姐姐的份上給他們留面子了,不然他們可能都沒法出遲家的門。”

遲遇的聲音比遲理的要輕盈一些。

她自小就有一份早熟的穩重和自信,無論做什麽事說什麽話都很有自己的主意,擲地有聲,又神采飛揚。

沉重壓抑,熏得口鼻發痛的靈堂,因為融入了遲遇的顏色,又有了一絲鮮活的生命力。

冉禁對著遲遇的背影說:“小遇,我走了。”

最有可能惹麻煩的遲家人已經惹過麻煩,離開了,剩下的瑣事有管家、傭人和她之前聘請的喪葬一條龍可以幫忙,她繼續留在這兒也挺尷尬。

“去哪兒?”遲遇將球杆放好,擺正後,回眸問她。

“公寓。”

“公寓?你不住家裏?”

從六年前冉禁第一次被姐姐帶到遲家,她就一直住在這棟房子裏。

二樓南臥,就是她和姐姐的臥室。

遲遇還住在家裏的時候,每天下樓都會和冉禁打招呼。

家裏家具的顏色、盆玩的擺放、餐具的樣式……都帶著冉禁的氣息。

她早就和這個家融為一體。

不管別人怎麽說,怎麽想,怎麽覺得兩個女人的關系當不了真,從姐姐過世往前推六年,冉禁都是姐姐身邊最親密最信任的人。

對遲遇而言,這六年來冉禁屬於遲家,這兒就是她的家,毋庸置疑。

只是……

遲遇面無表情地確定,無論是她的姐姐,還是她的大嫂,都已經不一樣了。

記憶中的那個家,已經不復存在。

冉禁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和你姐姐已經分手了,不好繼續留在這兒打擾。”

傭人蘇阿姨送來兩杯安神茶,遲遇沒讓冉禁離開,端著兩杯茶坐到沙發上,再往回看冉禁。

冉禁知道她這是要自己坐過去的意思。

冉禁跟著坐到遲遇對面,遲遇抿了口茶,發緊發痛的喉嚨得到溫熱的滋潤之後,終於舒服了一點。

花圈、白幡和黑色的挽聯,與淩晨的萬籟俱寂,營造出了全世界仿佛只有她們兩個人的安靜。

在這樣的環境裏低聲細語,便有種暗約偷期的錯覺。

“姐姐欺負你,對你不好了?”遲遇突然發問。

冉禁微微一怔後,說:“不是。”

“你想要離開姐姐,開始新的生活?”

冉禁在沉默中搖頭。

“那為什麽分手啊。”遲遇有點不解,很認真地問冉禁,“你和姐姐感情有多好,我都看在眼裏。過年我回家那會兒你忙裏忙外的,蘇阿姨她們都還在呢,你還親自動手,又是布置又是下廚,姐姐多開心啊,那會兒不是還好好的麽?”

冉禁握著瓷杯,懸停在她的下巴前,溫暖的熱氣兒騰上來,將她一貫清冷的眼眸化出一層薄薄的晶亮。

冉禁說:“那是因為你回來了。”

靠在沙發背上的遲遇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略圓了圓。

“因為你回來了,她才開心。”冉禁也意識到自己的回答有歧義,很快糾正,且迅速將話題轉回到遲理身上,”你姐姐對我有再造之恩,我這條命是她給的,我不會因為分手而記恨她,更不可能殺害她。”

從冉禁的回答可以看出,先前遲遇的種種試探裏透露出的懷疑,冉禁早就察覺到了,不想繼續拐彎抹角,直接否認自己是兇手。

可到底沒有回答遲遇的問題,沒說她們為什麽分手。

將最重要的答案一帶而過。

敏銳的遲遇已經察覺到了彌散在這沉悶氣氛中,不和諧的情緒因子,試探著說:

“這麽晚了就別走了,留這兒吧,姐姐也會希望你多留一會兒的。”

要是冉禁真的是兇手,或者是間接害死姐姐的幫兇,出於心虛或是其他的恐懼,她一定不想多停留在靈堂。

冉禁在這兒待得越久,遲遇就越有可能找到她情緒上的破綻。

看冉禁沒有立即答應,也似乎沒有抗拒的意思,遲遇放軟了聲音,帶著點兒後輩撒嬌的語氣,握住冉禁的手,補了一句:“就當陪陪我。”

遲遇細長的手指覆蓋在冉禁的手背上,幾乎將她半蜷著的手包進去。

冉禁的目光落在尖尖十指上。

遲遇的指尖也與旁人不同,指甲蓋是發亮的粉色。

冉禁沉默了片刻,毫無原則地答應了:“好吧。”

遲遇五指一收,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