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船艙之中,一老一少,一盞...)(第4/5頁)

賀漢渚怎受他這樣的禮,立刻扶住他的手。

鄭龍王的雙手仿佛龜裂的旱地,掌心更是布滿重重老繭,觸手微冷,但在他反握住賀漢渚的手時,卻仿佛兩只堅硬的鐵犁,依然十分有力。

他緊緊地握了握對面這個年輕人的手,凝視著他,緩緩地說道:“賀司令,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的話。我隨時準備好了。”

“我等著你的回復。”

深夜,天氣變得愈發陰沉,頭頂的玄月徹底看不見了,風也漸漸大了起來,江邊起了微浪,卷動一排泊船,微微晃動。

似乎就要要下雨了。

等了許久的丁春山終於看見那條船再次動了,從漆黑如墨的江心回來,緩緩地靠岸。

一道身影從艙裏走了出來,他認出正是上司。

光頭漢子也再次現身,恭敬地將人送上了岸,那條船便再次離岸。

“司令――”

丁春山上去叫了上司一聲,卻沒聽到回應,看了一眼,見他停在岸邊,似目送著船。

船很快走了,船影也徹底地消失在了夜江之上,他卻還沒離開,依舊面江而立。

丁春山不知道他在看什麽,直覺氣氛沉重,遲疑了下,停了腳步,沒再繼續靠過去,而是安靜地等在一旁。

再片刻,他忽然感到面上微濕,仰頭,天已落雨。

“司令,下雨了!”他忍不住再次出聲提醒。

賀漢渚終於轉過了身,邁步,離去。

幾天之後,他風塵仆仆悄無聲息地入了省府,來到了那條名為太平的街。

賀家曾承載了他許多記憶的老宅便位於這裏。

在他的記憶裏,雙扇大門,一宅三院,青磚灰瓦,古樸莊嚴。曾經大門前的兩只石獅和那一排的拴馬樁,也見證了無數的節變歲移迎來客往。而今,幾度變遷,石獅早已沒了,拴馬樁的位置上,也只剩下了殘留在地上的一排孔洞。

賀家的這座舊宅,先是成了前府台的兵營,再變成一名富戶的私宅,幾年後,那人家道敗落,轉手到了外地大賈的手裏,被用作會館。再後來,會館也經營不善倒閉,無人接手,最後,幾年之前,他派人將宅子盤了回來。

他知道,這座老宅,早已面目全非了,塵蟎蛛絲,荒草叢生。再不見祖父曾經手把手教他寫字的書房,也沒了書窗外那一枝曾伴他多年的臘梅。

他一直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叫人重新清理,或者試圖去恢復成從前的樣子。

即便是去年,他回來掃墓,也沒路過這裏。

他是不敢,也沒有勇氣再次推門而入。

他曾對自己立誓,賀家的仇一日未報,他便一日不會回來。

就讓它頹敗著。

倘若感到軟弱,疲乏,躑躅徘徊之時,想起這裏,他就能再次恢復他的力量,穿回他的盔甲,握緊他的利刃,繼續朝前行去。

細雨霏霏,絲絨一般的水霧隨風卷著,打濕了壓在他頭上的禮帽。

水緩緩地滲透而下,終於聚成水滴,穿過賀漢渚的眉,沿著他的面容,滾落而下。

他便如此立在街口,立了許久,遠遠地眺著那兩扇緊鎖的破敗不堪的褪了色的大門,發現,時至今日,他竟依然還是沒有勇氣走過去,去推開那兩扇他記憶裏的門。

他賀漢渚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他在心裏這樣想道。

……

學校在元宵後開了學。

去年放假前被調走的沒有參加期末考的蔣仲懷等人回來補考完畢了,唯一能和蘇雪至競爭的同級同學高平生,因他軍事體育科成績也只一般,位列第二,就這樣,蘇雪至如願以償,終於正大光明地搬回到了她去年曾經住過的那個獨寢,再也不必擔心不便了。

她實驗室的計劃,也有了一個順利的開頭。開學前,她提前向校長打了報告,說有意向和余博士一道研究一個關於微生物細菌方面的課題,希望能準許余博士自由進出學校和實驗室。

她的實驗室屬於傅氏定向捐贈,可以這麽說,私人性和自由度很高。校長自然不會幹涉她研究的內容,批準了。

蘇雪至便忙碌了起來,很快,出了正月,又過去兩周,時令進入二月的中旬。

又一個周末到來了,因為上周太忙,她沒回去,這周有點空,就想回租住的地方去看下表哥。和余博士分開後,她出了實驗室,離開前,遲疑了下,看向校長辦公室的方向,正要過去打個電話,看見校長辦公室的助理跑了過來叫她,說有她的電話。

“是賀小姐打來的。”

蘇雪至心一跳,立刻跑了過去。

真的像是心有靈犀,太巧了。

其實她剛才就是想打電話找賀蘭雪,問下她,這幾天有沒收到她哥哥賀漢渚的消息。

他是正月初七離開京師的。

從他走了後,蘇雪至就時刻關注著報紙。到了月底,她從報紙的消息獲悉,他順利地平定了關西的亂子,當時各大報紙還刊載了馬官生發給大總統的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