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大爭(30)

謝青鶴與安瑩商量好撥五百傷兵給青州府,實際上就是把青州的民務和軍務徹底分割開了。

安瑩和沈俁對此都沒有任何異議。安瑩整天忙著軍務,實在是懶得再插手忙不完的狗屁倒灶糾紛瑣事,沈俁也很厭惡日常辦公遇到巡城士兵說不明白道理,動輒就得去將軍府找安瑩評理。

現在將軍府與青州府各管一攤,劃定界限,權責明確,兩邊主官也不必天天處理底下扯皮。

解決好此事之後,謝青鶴與白芝鳳從青州府辭出,聽說賀冰等人已經接回了範楨的屍體,正在入殮準備治喪,他就與白芝鳳一起往華家舊宅走了一趟。

跟著陳起南征北戰的東樓謀士也不大可能缺錢花用,沈俁非要賀冰等人出喪葬銀子,就是純粹的羞辱。賀冰憤怒地不肯出,也不是缺錢或是不肯為範楨治喪,就是不肯接受羞辱罷了。

在青州府時,謝青鶴表態說一應喪儀由陳家安排,賀冰也沒有真的窮到要小郎君施舍。

謝青鶴與白芝鳳趕到華家舊宅時,屋舍內外都在忙著布置靈堂,各人行色匆匆。

範楨尚不足三十歲,稱得上英年早逝,與他交好的諸位東樓謀士也是哭得真傷心,許多人壓根兒就不知道範楨死了,賀冰帶著他的屍體回來準備辦喪事,這群人才驚聞噩耗,紛紛跑來哭喪。

正經人哭喪也就是瞻仰遺容,回憶一番舊時相交的美好,有才華的就賦詩兩句,表達哀思。

然而,人但凡多讀了兩本書,幹的又是專門教軍閥怎麽砍人占地盤的專業,腦回路大概就跟正經人不大一樣了。謝青鶴與白芝鳳進門的時候,恰好遇見王督痛哭流涕往範楨遺體旁潑了半壇子黃酒,約定與範楨來世再當酒友,嗚哇嗚哇哭了個間歇。

王督哭完擦擦眼淚,捧著剩下半壇子酒,摟著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歌姬,又開開心心玩耍去了。

輪到褚璦上場。

謝青鶴進門的時候,褚璦還很正常,很清醒地與謝青鶴白芝鳳敘禮寒暄。

王督才走出門,褚璦頓時一個踉蹌,傷心欲絕地撲到了範楨的靈前,幹巴巴地哭道:“德臣賢弟,你死得太早了啊。早知道你是這麽個短命鬼,為兄那日就把春姬讓與你……”

謝青鶴自問也算見多識廣,對這時候的喪儀還是有點吃不消。

恰好賀冰不知道從哪裏忙完走了出來,謝青鶴便與白芝鳳一起上前慰問,他的身份代表著陳起,說的無非是些節哀辛苦的客套話:“若有什麽不便為難之處,只管告訴我。”

賀冰正吃了一肚子氣,恰好謝青鶴撞了上來:“偌大一個青州府,竟搜羅不出辦喪事用的白布麻衣,接連拍了幾間販布的鋪子,竟都說賣光了!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未必是砌詞推拒。”白芝鳳見他情緒激動,對著小郎君張牙舞爪,先把他安撫下來,“青州私兵死在城外不得收殮,城中百姓多有親族暗中致祭,戰時商路不通,百業凋敝,買賣行當售空也是尋常。子澈勿惱,這事我來安排,不過幾匹白布,也不必向小郎君哭訴。”

謝青鶴也跟著安慰:“這就使人去付家詢問。他家久居青州,街面熟悉,勻些喪布來也容易。”

喪布的事都好解決,謝青鶴白叨叨一句,又問:“我看範先生還躺在堂上,壽材準備好了嗎?”

上好的棺木不易得,大凡世家都會給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準備好壽材。範楨死得太過意外,賀冰等人也是初來乍到,哪可能隨身帶著棺材?多半就得請有頭有臉的人物出面幫著借壽材。

青州是秦廷陪都,在此世居的大家族不少,陳家才為青州新主,出面借一口棺材很容易。

“華家就有壽材常備,已使人去擡了。”賀冰說。

正說著話,謝青鶴冷不丁看見靈堂上褚璦拉著一個美貌女子要割人咽喉,四周竟無人阻攔!

“褚先生這是做什麽?”謝青鶴三兩步進門,好懸在最後一步攔住了褚璦,“這是何人?為何要在範先生靈前處死?”

那女子原本麻木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期盼,悄無聲息地躲在了謝青鶴單薄的身影之後。

褚璦手裏還拿著一把短刀,刀柄鑲著寶石,是難得的華麗珍品。他也不去拉扯謝青鶴,解釋說:“那幾日我與德臣路遇此女,慕其姿色,叫我搶先一步納入房中。德臣新喪,身後簡薄,我將這女子送下九泉與德臣做伴,聊表寸心。”

謝青鶴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出言詢問,是希望褚璦能收斂一二,哪曉得褚璦如此理直氣壯!

王督在範楨靈前倒酒,褚璦就在範楨靈前殺人殉葬!美其名曰,聊表寸心!

這年月人命是真不值錢,陳家尚且有殺死士卒妻妾殉葬的成例,褚璦要殺一個妾室給同僚陪葬,也就類似於宰殺犧牲,尋常賤民甚至不如牛馬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