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謝青鶴坐在飛仙草廬的院子裏,看著束寒雲的飛鳶劃過天空。

那不是去飛鳶寮的方向。

他是……去了觀星台?

他認為謝青鶴在觀星台休息,先去觀星台找謝青鶴詢問事機?

時至今日,束寒雲還固執地認為謝青鶴會無條件地支持他、保護他,有任何事情,他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謝青鶴商量對策?

這個揣測讓謝青鶴多了一絲物是人非的恍惚感。

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束寒雲為什麽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他是對自己、對感情都太過自信麽?

謝青鶴朝著觀星台的方向多看了一眼,束寒雲很快就會發現觀星台空無一人,以他的腳程,過來也就是頃刻間的事情。飛仙草廬裏一片懶散,往日師門小聚不那麽講究,今天的場合不大合適。

謝青鶴從躺椅上坐起,順手疊折身上的薄毯,才發現衣衫與薄毯上都有些潤意。

夜寒生露,打濕了衣裳。東山的太陽才剛剛升起。

初升的雲霞只有光亮與明媚的顏色,尚未顯出熱力,被露水沾濕的衣裳依舊帶著潤意。

束寒雲回來得很快。

謝青鶴想著他下午才能抵達,天剛剛亮,他已經回來了。

上官時宜醒得比謝青鶴還早一些,正坐在水井邊,用小刮刀認真修著自己的胡子。

他這些年隱居飛仙草廬,不問世事,既然很少見人理事,也不必費心衣飾容貌。謝青鶴放出了“或許”要“清理門戶”的狠話,他就得做好前往祖師殿點香的準備。到時候內外門弟子都會齊聚,這樣隆重的場合,掌門人不得內外齊整才像話麽?

這麽看起來,大師兄果然是師父的嫡傳弟子。大師兄那麽愛惜容顏,多半也是跟師父學的。

就是這方面麽,大師兄也一樣青出於藍了。想到這裏,伏傳就忍不住偷樂。

他蹲在上官時宜身邊,專心替師父搓熱毛巾,手裏還舉著一面磨得光亮的銅鏡。上官時宜修胡子時胸有成竹,並不會時時刻刻盯著鏡子,伏傳閑得無聊時攬鏡自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我好像不長胡子了。”伏傳沒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的胡茬,手指也沒摸到,那下巴光溜溜的,就和沒發育時一模一樣,嫩滑得像個小孩兒。這就很奇怪了啊?前幾天都還長呢?

男人不長胡子,這麻煩可就大了。上官時宜十分吃驚,要伏傳伸手:“我看看。”

那邊師徒二人都很緊張,謝青鶴不得不近前解釋:“我授了小師弟一個煉化精元的小法門,腎氣蒸於內,陰陽混一體。他年紀還小,尚且不到蓄須的時候,長不長胡子也不礙事吧?若想長出胡子來也不難,煉化精元時留存一線在外就行了。”

伏傳恍然大悟。他學這法門是在伏蔚的記憶世界裏,一直以魂體狀態出現。回到皮囊裏也就這兩天,馬上就發現自己不長胡茬了。

“倒也挺好。”伏傳摸著自己幹凈的下巴,“省得每天刮一回。”

上官時宜更吃驚了,愕然回頭質問謝青鶴:“為何授他這法門?”不等謝青鶴回答,他又忍不住責問伏傳,“下山做什麽壞事了?可曾破了戒?”

伏傳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沒有破戒!什麽壞事都沒有做!”

上官時宜仍是被氣壞了,將刮刀一扔,示意謝青鶴隨自己進門。

伏傳只當師父不信自己,要單獨盤問大師兄,深怕大師兄把自己做春夢的事情說出來,那得多丟人啊!不住對謝青鶴暗示做眼色,央求謝青鶴一定要撒謊圓場。

謝青鶴被他逗得哭笑不得。這小孩是不是以為師父真看不見?

隨著上官時宜進門之後,謝青鶴順手將大門掩上。上官時宜還再三確認伏傳老老實實蹲在井邊,不至於偷聽二人說話,才皺眉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地,為何教他這等齷齪臟事?”

上官時宜練了快二百年的童子功,一心一意認為床笫事即臟事,是禍害身心的惡習。

謝青鶴也沒蠢到非要糾正師父的偏見,解釋道:“小師弟年紀到了,自然會懂人事。山下凡夫愚婦總要繁衍後代,小師弟耳聰目明不小心撞見夫妻間的事情,有些想入非非。”他笑了笑,試圖緩解上官時宜緊張的情緒,“也不是什麽大事情,我都替小師弟處置好了。師父放心。”

上官時宜沉默不語。

謝青鶴突然意識到,師父想問的並不是這件事:“師父?”

上官時宜斟酌再三之後,很克制謹慎地問:“或是我多心。你與伏傳……不是那回事吧?”

謝青鶴愣了片刻,矢口否認:“絕無此事!”

他被上官時宜弄得哭笑不得,反問道:“師父為何這麽想?我就是風流多情的種子,這邊還未與二師弟牽扯幹凈,又要去招惹小師弟?身邊就斷不了人?逮著咱們師門的窩邊草可勁兒薅呢?小師弟比我小了那麽些年歲,我看他就如繈褓中的孩子,怎麽可能對他有那種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