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放榜這日正好休沐。

賀顧如今雖說掛在了恪王這棵樹上,朝野上下,但凡是個不瞎的,都看得出來,日後恪王生則駙馬生,恪王榮則賀顧必然位極人臣。

但對應的,倘若恪王這艘船翻了,屆時就算賀家沒什麽錯處可供指摘,日後也必遭清算,討不得半分好去。

只是以後的事畢竟是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只論今朝不論來日,賀家出了個這樣年紀的十二衛統領,已是祖墳冒青煙了。

是以言家二老雖然也憂心儲位不決與賀顧日後的處境,但幹著急畢竟也沒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賀小侯爺這邊官運亨通,又抱了個白胖閨女,儼然是沒什麽可叫言家二老替他多操心的了,全家人的心便都掛在了賀誠那還沒放的春闈科試成績上——

眼瞅著放榜在即,言老夫人三日前便索性拽上了賀顧賀誠兄弟兩個、連帶著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憋壞了的賀容,一道去了趟京郊廣庭湖邊的觀音廟,替賀誠進香祈福。

賀誠年紀漸長,臉皮倒是不增反減,深覺讀書人科考博個功名,不靠著自己的本事,卻要靠這些個什麽亂七八糟的祈願進香、怪力亂神,真是十分丟人,只是他企圖拉著大哥賀顧攔住言老夫人,卻不料賀小侯爺這次並沒和他站在統一戰線,拒絕的十分義正詞嚴:“去了也不會少塊肉,廣庭湖的觀音廟,可靈驗的很哩!”

賀誠:“……”

於是賀二公子不但沒勸住他那駙馬大哥,這次還捎上了剛滿周歲的小侄女兒寶音,一家人便這麽浩浩蕩蕩的出門去了。

廣庭湖邊的觀音廟,的確是個寶地。

賀顧自然記得那塊“心想事成玉”,也記得那個賣給他護身符和舅母陸氏保命小藥丸的黃臉道士——

有些事,說來也不知到底是那黃臉道士真有本事,還是陰差陽錯真就偏偏給趕了巧。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內廷又有意壓下此事,不許臣下們再議論提及,但去年年節太子逼宮,叛軍扣押官家女眷,一點傷亡也無,自然是不可能的,盡管事後死了、傷了的,都被一一打點堵過了嘴,但真親歷過那件事的,卻也都心知肚明——

天家父子都骨肉相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底下的人想一點血也不出,那怎麽可能?

威遠將軍府雖然往日在京城也算不得一流的勛貴人家,但畢竟恪王得勢,賀顧這個“駙馬”又是肉眼可見的受小舅子和皇帝看重……

要論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內廷司的宦官們稱第二,天下怕是再無人敢自認第一,言老夫人和陸氏、還有駙馬的胞妹長陽侯府賀家的三小姐賀容,自然也得了宮裏遞出來的帖子,受邀入宮享宴——

那時自然無人猜到,本該一團和樂的年節宮宴,卻忽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數不清的、叛亂的五司禁軍,本該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名利場,卻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便有人當場血濺五步。

據陸氏後頭親口回憶,說死的離她和言老夫人最近的,是那文昌伯爵府家的夫人,那婦人平日裏一貫最愛自恃身份、拿腔捏調的拜高踩低,見了叛軍,慌亂之下竟張口便是怒罵質問,於是當即便成了那被殺雞儆猴出頭的雞,命喪黃泉。

言老夫人年輕時畢竟也是跟著言老將軍南征北戰、見過血拿過刀的,與尋常柔弱婦人,自不能比,故而雖然上了年紀,卻很臨危不亂,在女眷和孩子尖銳哭喊、亂作一團的兵荒馬亂裏,竟悄沒聲的躲過了叛軍、拉著陸氏和賀容尋了個間隙,躲進了禦苑花叢中的灌木深處裏,等到五司叛軍殺的殺、捉的捉,收拾的差不多了,過了一日多,才被巡邏時的叛軍發現,一塊捉進了英鸞殿。

不幸中的萬幸是,祖孫三個陰差陽錯之間躲過一場最兇險的屠戮,保下了一條命來。

陸氏與賀顧復述此事的時候,賀顧正抱著寶音給她喂米糊糊,賀容在旁邊聽了,不由插嘴道:“說來也怪,宮變那日,外祖母、舅母與我的運氣這樣好,躲過一劫,回來便發現大哥兩年前成婚時,送給我們的那塊護身符,竟都不知何時碎成齏粉了。”

賀顧一愣,道:“有這等事?”

言老夫人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

陸氏雙手合十,閉著眼趕忙念起佛來,也不知她咕咕叨叨念叨了些什麽,半晌才睜開眼道:“神明保佑,讓顧兒給咱們的護身符救了一命,否則如今,說不得也要和伯爵夫人一樣……”

言老夫人聞言,趕忙打斷道:“如今都過去了,平白再提這晦氣事、說這些晦氣話做什麽,還不住嘴,呸呸呸!”

陸氏聞言,恍然回神,連忙閉口不言噤聲了。

賀顧哭笑不得,道:“不瞞舅母,那護身符,我也是從上次舅母買丹藥的道長處買來了,就算要謝過神明,也該謝過那位道長和三清祖師,恐怕謝不到西天佛祖頭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