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東宮。

自年初太子觸怒君父,被皇帝責罰,在東宮思過了半年,許他觀政崇文殿的恩典也收了回去,便是後來解了禁,卻也仍然遲遲未曾重新恩準他回崇文殿觀政。

但太子找到裴昭珩、賀顧二人的時候,身上穿著的卻是儲君朝服,再看看這個時辰,明顯是剛下了早朝,從崇文殿回來,看來皇帝現下,是真的對這個兒子徹底消了氣,也對東宮緩和了顏色,這才重新許他崇文殿觀政了。

進了殿內,東宮的宮人招呼裴昭珩與賀顧坐下,奉了茶水點心、蜜餞果子上來,太子這才捧起茶杯,看著裴昭珩笑道:“都說南有金鼎春,北有銀松露,金鼎春得喝開春第一道才有味道,這銀松露就正好相反了,恰是如今這個時節的,滋味才最上乘,孤近日來機緣巧合之下,得了一些,三弟和駙馬不妨嘗一嘗?”

見裴昭珩和賀顧撚起茶盞蓋子,都抿了一口,他才笑問道:“如何?不賴吧?”

裴昭珩放下茶盞,站起身來道:“皇兄所賜之茶,自然是再好不過的,臣弟……”

見他要拱手行禮,賀顧也連忙後知後覺的放下茶盞,要跟著謝恩,卻叫太子站起身來,將他和裴昭珩一道扶住了,道:“欸,三弟和駙馬這麽客氣是做什麽?喝杯茶也值當你兩個這般戰戰兢兢,孤有那麽難相處嗎?”

又看著裴昭珩,頓了頓,低聲道:“孤與三弟,同出一個外家,你我本該分外親厚,孤至今還記得,小時候三弟還在京中時,咱們一起在坤承宮花園裏堆雪人,總是三弟堆得最大最好看,只可惜……後來三弟得了哮症,離京養病,一去竟然就是十年……”

神色間不免傷感了幾分。

太子儼然一副懷念舊日時光,心中無比思念幼弟的仁厚長兄模樣。

賀顧卻看的心中發冷,太子對三殿下究竟是個什麽態度,可以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太子自己,沒人會比他賀顧更清楚了。

太子還是那個太子。

裴昭元道:“好在如今三弟也回京了,咱們兄弟二人,可別生疏了才好,前些時日孤一直不曾得空,也沒尋到機會找三弟來孤宮中歇一歇,談談天,直到今兒才叫你來喝茶,三弟不會怨孤吧?”

裴昭珩道:“皇兄言重了,臣弟豈敢。”

太子這才笑著又招呼他們重新坐下,道:“只可惜,今日好容易把三弟逮來我這裏,卻也跟你聚不了幾天了。”

裴昭珩沒說話,賀顧聞言微微一怔。

太子道:“今日早朝,瞧父皇意思,看來是有意將主持江洛水患後河堤重建、賑災撫民一幹差事,托付給三弟了,估摸著今日三弟與駙馬回公主府沒多久,便能接到內官傳旨了。”

“這些日子,朝堂上總為此事爭吵不休,禦史台一波人,成天念叨,說什麽三弟年紀太輕、資歷尚淺,不足以委此重任,攔著不要父皇下旨,豈不知父皇心中自有主意,他老人家既然看中了三弟,自然是有道理的,豈輪得上他們指摘?”

“這些日子他們蹦跶的歡,孤卻沒跟著摻和過,孤心中只覺得三弟年紀雖輕,也是明達幹練之人,江洛這份差使,旁人能行,三弟怎麽就做不成了?孤倒覺得宣撫使一職,需得督建河堤,調度調配朝廷賑災錢糧,最是需要耐心細致,沉得下性子,思來想去,三弟豈不正合適?他們要反對,孤倒還要給父皇上了折子,力保舉薦你去呢!”

裴昭珩聽了太子這話,面上神色未動,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賀顧卻是微微一怔。

來路上他本來還在因為前世過往,身體克制不住的發抖,這一世和太子對上的次數屈指可數,賀顧也還沒完全克服心理陰影,好在有三殿下握了他那一把,才叫賀顧緊繃的神經稍微松了一些,恢復了平靜。

他又開始琢磨起,太子這一趟忽然叫三殿下和他來喝茶,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這一世雖說因他重生,許多事的走向都和上輩子不同,比如他與長公主成了婚、比如賀老頭被奪了爵……只是這兩件事,賀顧還能想明白,直接原因是他。

可上一世一直養病在金陵的三殿下忽然回京,陛下召他回來時,說的是三皇子身子已經好多了,賀顧看著,裴昭珩的身子確實也沒什麽大礙,雖說偶爾見他會掩拳輕咳一兩聲,倒也沒什麽大影響,再加上如今皇帝又要派他去江洛賑災……這些都與前世的走向,大相徑庭。他也想過,究竟因為什麽才導致了這些差異,但卻實在沒想明白,也只得既來之則安之,先靜觀其變。

直到今天太子找上了他們。

是了……他怎麽忘了,如今三殿下回京……對太子而言,裴昭珩自然就不再是上一世那個病體孱弱、遠離京城、無足輕重又沒什麽威脅的弟弟了,三殿下畢竟和太子一樣都是皇後所出,便是在朝中並無根基,可畢竟也是皇帝的親兒子,將來要封王的,三皇子既然重返了汴京、就勢必要影響京中勢力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