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皇宮,攬政殿。

皇帝坐在禦案前,面無表情的垂眸看著手裏的折子,越看面皮越是微微抽搐,殿下的王庭和王老大人垂首躬身站著,一聲不吭,宛如一尊雕像。

攬政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折子看完最後一行,皇帝長嘆了一口氣,把手裏的折子合上,攥在手裏,他長嘆了一聲,閉目靠在身後龍椅上,仰著頭一聲不吭……

神情似乎頗為疲憊。

半晌,他才緩緩道:“……給王老賜座吧。”

殿中的內官連忙應是,動作麻利的搬來一張長椅,王庭和先是拱手躬身謝了恩,這才轉過身坐下。

皇帝道:“王老年紀這樣大了,這趟去江洛二地,主持重建的差事,本不該分派給王老,叫你奔波勞碌,只是朕如今最信得過的,這朝中也最是實心用事,叫朕能放心將這麽重要的差事,交到手上的,卻也非王老莫屬。”

“卿一趟遠行,辛苦了。”

王庭和聞言,剛坐下去的屁股還沒捂熱乎,又連忙“騰”的站起身來,胡子顫顫巍巍的拱手道:“陛下此言,臣豈敢當得?為陛下分憂,為朝廷效力,是臣分內之事,且陛下相信老臣,願將這等關乎民生大計的差事,交給老臣,是臣之幸,老臣雖然年邁,身子骨也還沒到快散架的地步,不過是跑一趟罷了,豈敢言一句辛苦?”

皇帝嘆道:“是啊,賑災重建之事,關乎國計民生,江洛二地水災,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自災起,眾臣工和朕都是操碎了心,江慶自古富饒、洛陵更是我朝太祖龍興之地,朕滿心只想著如何賑災、如何叫二地休養生息,可有的人……不僅在此緊要關頭,不叫朕省心,還想要借此機會,發那喪良心的國難財!”

皇帝越說越氣,說到最後已經是聲色俱厲,他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身來,把手裏的折子“啪”一聲甩在禦案上,怒道:“八月他們非要叫太子做這次水災的宣撫使,朕還只道這些人不過是如孟博遠那樣,腦子拎不清楚,指望著用水災這差事,給他撈個功績,雖然用錯了主意,也是擁戴儲君,心眼不壞,可如今王老去了這趟江洛回來,朕才知道其中竟然有這麽多的汙糟事!若是朕當初聽了他們唆使,真的叫太子去了,這些事朕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朕還說他們腦子拎不清楚,如今看來,倒是朕小瞧他們了!他們哪裏是腦子拎不清楚,他們可拎的太清楚了,只要去的欽差是太子,太子仁和寬厚,這些個爛事,是不是就都給他們一筆揭過,既往不咎了?!”

皇帝說到最後,許是心中激蕩太過氣惱,扶著禦案掩拳重重咳了幾聲。

王庭和見狀嚇了一跳,忙道:“陛下還請息怒,萬勿因這些人傷了聖體啊。”

皇帝勻了兩口氣,擺手道:“朕沒事,王老不必擔心,此番還要多虧卿一趟遠行,將這些個蛀蟲一一給挖了出來,否則朕遠在京城,江洛二地這些事,朕還不知道何時能知曉。”

王庭和道:“陛下一片苦心,只是這些人雖有自己心思,又借著賑災之名、貪墨朝廷錢糧,中飽私囊,的確罪大惡極,論罪當誅,只是……他們推舉太子殿下,也是因著拿準了殿下脾氣仁和,想要借此蒙混過關,這些人打著利用太子殿下仁厚性子的主意,心裏卻各有各的算盤,也是各為其事,可太子殿下……其實無甚過錯,殿下今年已經受過一回罰,若再受責,恐怕……恐怕叫百官猜測東宮不穩,陛下聖眷不再……”

“國本動蕩……臣只怕會波及前朝,弄得人心惶惶,還請……還請陛下息怒。”

皇帝沉默了一會,忽然道:“……那王老,又可否知道,這些人心裏的算盤是為誰打、所為之主……又是誰啊?”

王庭和一怔,道:“這……”

皇帝淡淡道:“元兒是朕親自冊立的東宮儲君,朕心中自然有數,朕自己的兒子,是什麽心性,朕豈能不知?”

王庭和聞言,心頭猛然一跳,心知自己剛才失言說錯話了,連忙從長椅上站起身來,跪下道:“臣多言僭越了,是臣老邁昏聵,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這才面色稍緩,沉默了一會,道:“王老平身吧,朕也不是怪罪於你,只是太子如今在這個位置上,實在是容易被居心叵測之人誤導,他是朕的長子,以後更要從朕手裏,接過我大越朝的江山,朕豈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想錯了事,走岔了路?”

王庭和這才叫旁邊的內官扶著,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拱手道:“陛下一片苦心,用心良苦,是老臣淺薄了。”

皇帝道:“……罷了,卿也是一片忠直之心,並無錯處,朕知道王老為人品行,豈會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