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要追他。”

殷妙把空酒杯放到桌上,鄭重其事地宣布。

裴蓓斜著眼睛看她:“幾個菜啊,就醉成這樣?”

她探腦袋過來一看,樂了:“才一杯Radler(雪碧和啤酒混合飲料),你就開始做夢了啊?”

說完擡手招來服務員:“你好,麻煩給她來杯蘋果汁,小孩子家家喝什麽酒。”

裴蓓說是要給殷妙接風洗塵,結果硬拉著她來了一家露天小酒館。老城區裏這種風格的小酒館隨處可見,小涼棚一搭,小圓桌一擺,再一人點上一杯香蕉冰淇淋船和幾瓶喝的小酌,互相友好地碰個杯,很快就能融入當地的氛圍。

“我沒醉,我要追路德維希。”殷妙望向遠方,眼神堅定。

“沒聽人家阿蔔說嗎,哲學系路德維希不近女色,除了黑格爾,他誰也不愛。”

阿蔔就是中東小哥哥阿蔔杜拉(Abdullah),因為他的全名實在太太太長,頭尾還結合了父親和祖父的名字,說出來根本沒幾個人能記得住,大家索性全都喊他阿蔔。

和他一起來的藍眼小姐姐叫作安娜(Anna),來自立陶宛的高冷大美女,另外還有個今天沒到場的德國小哥,他們三人都是裴蓓合租公寓的室友。

“我要追他。”殷妙跟個復讀機一樣,整個晚上都在重復這句話。

“洗洗睡吧。”裴蓓薅了把她的頭發,轉頭和安娜聊起天來。

唯有阿蔔注意到她失落的表情,熱情地開口:“你想追求路德維希嗎,我可以幫助你。”

殷妙擡頭:“你怎麽幫我?”

阿蔔慷慨地為她解惑:“我女朋友也是哲學系的,和他一個導師,我可以幫你打聽消息,對了之前聽人提起過,他的名字裏好像帶馮(von)哦。”

帶馮?

殷妙記憶力很好,很快回想起學過的知識,據說名字裏帶馮的都是德國貴族。

比如鼎鼎大名的鐵血宰相Otto von Bis-marck(奧托·馮·俾斯麥),再比如浪漫詩人Johann Wolfgang vohe(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不過早在魏瑪共和國成立初期,德國就廢除了貴族特權,只保留可以世襲的頭銜,如今的馮早已不是身份的象征。

殷妙大著舌頭一臉真摯地向阿蔔道謝:“

謝謝你阿蔔,你是個好人。”

阿蔔調皮地眨眨眼睛,還不知道自己被發了一張好人卡:“不用謝,你長得很可愛,如果在我們國家,追求你的人一定很多。”

裴蓓轉過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阿蔔,別勾搭我家小朋友,當心我告訴你女朋友!”

阿蔔聳聳肩,不情不願地用家鄉話嘟囔了幾句。

裴蓓像個老媽子,總有操不完的心,她拍拍殷妙的肩叮囑:“今天太晚了,宿管那沒人,而且我記得你說你的入住日期填的是下周一吧,宿舍提前也進不去,先上我那湊合著住幾天吧。”

殷妙的運氣很不錯,用天選之子、錦鯉、幸運鵝來形容都不誇張。

畢竟很少有新生第一年就能申請到學生宿舍。

可憐的裴蓓排隊排了四個學期都沒等到名額,在外面租房兩年了。

說起來都要掬一把辛酸淚,她的前任室友是西班牙人,經常半夜開派對,音樂開到震天響,吵得她根本睡不著覺。華國人講究息事寧人,都說忍忍就過去了,裴蓓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最終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拉了電閘,拎著啤酒瓶把人全趕跑了。今年為了和關系好的安娜小姐姐同住,她又搬了家,忍痛多付100多歐房租。

太晚了?殷妙酒量很淺,一杯下去就暈得厲害,這會兒低頭一看表:九點二十。

她站起來打了個哈欠:“我要睡覺了。”

她昨天上飛機的時候還是白天,一路斷斷續續睡了好幾覺,還沒來得及倒時差,混亂的時空錯位感讓她疲憊不堪,現在兩張眼皮子重得仿佛在打架。

裴蓓舉著酒杯難以置信:“拜托,現在才九點哎,哪有人九點鐘就睡覺的?”

哪有人九點鐘了還不睡覺的?

她為什麽說得好像現在下午兩點鐘一樣輕松?

裴蓓看著她的表情,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麽,無語地指向天空:“你自己看看天。”

殷妙擡頭。

夏日的氣息還剩下一點點尾巴,海德堡的天空依舊艷陽高照,光明燦爛。

她又低頭確認一遍時間:九點二十一。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晚上九點了太陽還沒落山?為什麽德國的白天這麽長??

天都不黑她怎麽睡覺啊!

殷妙面無表情

地又坐了下來:“不睡了繼續嗨,再給我來杯……蘋果汁。”

裴蓓、安娜和阿蔔紛紛笑了起來。

*

幾天後,殷妙辦完注冊手續,入住學生宿舍,正式成為海德堡大學的一名本科生。

她被分到一個小小的單人套間,房間面積十五平米左右,配有一張單人床,米白色的衣櫥,同色系的書桌和椅子,以及光線通透的陽台和帶浴室的獨立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