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憂心

嘉義夫人府。主院,內室。

武梁躺在床上,輕輕睜開眼睛。

屋子裏靜悄悄的,丫頭不見蹤影,守在床邊的,依然是椅子上端坐的程向騰。他面朝著她,正低頭翻著手裏的書卷。

武梁默默看著他,默默在心裏嘆口氣。

這是掉河事件後的第二天。那天兩個人被救上來後,她就癱倒了。疼是次要的,主要是累和後怕,精疲力竭,看到程向騰,她便什麽都不管不顧,放任自己陷入了黑沉夢鄉。

然後回來的當晚就發起了高燒,糊塗了一天。

不過如今已經睡足睡飽,十分清醒地在床上躺了也有一天了。於是那天的情形,總反復在眼前重現。

她醒了,當然第一時間關心的,就是那個比她慘得多的另外一個人,他醒了沒有。

那時候在水裏,鄧隱宸也是盡力撐著口氣兒。河裏浪急,他知道自己若真暈死過去,武梁絕對弄不動他那大塊頭。他知道沒人來救之前,他們得靠自救,所以他盡力撐。

實際上,他跟昏死過去也沒多大區別,他已經毫無動靜很久。也許是在養精蓄銳吧,直到救兵降臨,她聽到程向騰的呼喊大聲回應,才驚醒了他。

後來,他看著她,還有力氣輕輕的給她說了句話。

可是被救之後,鄧隱宸又立馬昏死過去。

所以武梁一直不知道,他最後還能對她說出那麽句話,是不是因為回光返照。

問程向騰他的情況,程向騰直白地告訴她,鄧隱宸跟她一樣,也是回去當晚便起了高燒,至今未退,人仍昏睡不醒。

還沒,醒來啊……

——武梁沒情沒緒的躺在床上,混混噩噩的,連眼神都有些呆滯。

鄧隱宸會醒過來吧?會好起來吧?他會恢復如初,不留下什麽後遺症吧?

他的身手那麽好,他的身體那麽壯,他的骨頭那麽硬,他那麽死重死重……他那樣強大到讓人有壓迫感的人,怎麽會甘心一直躺著?他一定會很快又站起來,高冷孤傲冷眉橫掃吧?

他一定會好的,對吧?

可是,武梁的腦海中,卻總會不由自主的閃些些奇怪的畫面。有鄧隱宸嘴歪眼歪的樣子,有他跛腳蹋肩佝僂著腰的樣子,有他拖著腿艱難行走一步三搖的樣子……

武梁閉了閉眼,覺得自己真是夠了,怎麽能胡想這麽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是鄧隱宸啊,狂拽酷傲的鄧隱宸啊,怎麽會容許自己落得那樣可憐兮兮的樣子?

……

可是,如果命運之神就是不眷顧他呢?如果他真的一直醒不來呢?如果他真的落下殘疾呢?萬一他撐不過去不治而終呢?

那麽,怎麽辦?

她欠下他的,她怎麽還?

……發呆了很久,轉轉眼珠,程向騰仍在那裏看書,室內很安靜,如舊的畫面。

武梁盯著程向騰光腦門上的發線,澀澀地想,還有程向騰呢,他又該怎麽辦?

那時她跳水時,擔心外衫篷如傘,會影響速度追不上鄧隱宸,也擔心落水後外衫吃水過重,所以一早就脫掉扔開了。及到水裏抓到鄧隱宸後,也同樣脫扔了他的外衫。

到後來,給他檢查身體,裹纏傷口,手撕牙扯的用上了兩人的中衣。所以最後程向騰看到她時,她身上只剩小衣,根本不能遮體。

那時她用後背和一只手臂扶靠在岸邊借力,只有一只手可以扶托鄧隱宸。她又累又冷,姿勢根本無從講究,只一味手臂使力,把他攬緊在身前就是了。

依稀仿佛,她的一條腿也有出力,使勁纏固著他的腿?

她衣不遮體和別人貼人一起,那幅尊容不堪入目吧?程向騰親眼目睹,心裏一定憋著許多邪火吧?

何況,還不是只他一個人看到,武梁恍惚記得,當時隨行的他那些手下,一同靜默在他身後……

程侯爺努力維護的面子、長久積累的威嚴、他全心付出的情感,都哇卡卡一同碎成了渣渣。甚至這些都不提,單純他身為男人的尊嚴,都被賤踏殆盡了吧。

他該怎麽辦?

取消婚約,絕義斷交,她都能接受。這之前,她情願他朝我吼朝她怒,斥罵責打多兇都行,只要不是拖去浸豬籠,她都能受得。

可是,程向騰偏偏什麽都沒做,就那麽一直守著她,一直照顧著她看管著她。

他不讓她動不讓她用力,說不定哪根筋一掙,就會牽動脖子上的傷口。

他也讓她非必要不要開口,好像脖子傷了,就嗓子也壞了似的。但程向騰說,說話也會牽動脖子,甚至要費神動腦子。

其實武梁傷的是脖子又不是身子,傷口雖然被泡得發白虛腫,但早已不流血了。如今不過是怕它發炎,還有就是怕將來疤痕猙獰難看,其他的,並不影響什麽啊。她坐起走動都沒問題,一切生活都可以自理,但程向騰顯然不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