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宗師6

“……”燕非池被他這驚人的自信震得怔了片刻,倒也沒有放在心上,只當這不過是戲謔玩笑之言。

一時反倒覺得,這位看上去頗為高不可攀的白衣公子,突然變得可親起來。

他正欲上前幾步與之攀談,突然想起之前被扔出去的事情,臉色便微微一黑。

他本是個很講究的人。

平日裏的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出門時衣服上連一絲褶皺也沒有,身上的佩刀更是每日都要擦拭得幹凈鋥亮。

哪怕是三日三夜來的亡命奔逃讓他現在看上去比乞丐還要狼狽,但燕非池終究不是真正的乞丐。危險過去了,他身為江南鏢局少鏢頭的驕傲便回來了。

燕非池將那三名紫衣人整整齊齊拖到一邊,便背對著原不為二人俯下身去,似乎是想從他們身上找到線索,但最終他卻是站了起來,失望地長嘆一聲。

看起來什麽也沒有發現。

他似乎徹底放棄了這個打算,便撇下三人,自去了神廟後院的井邊,將自己周身上下拾掇整齊,擦去了面上血汙,終於現出他的本來面目。

一張俊秀端麗的臉,飛揚的眉峰還殘余著往日裏錦衣玉食、高床軟枕養出來的,自信驕傲到極致的痕跡。

“在下燕非池,本是江南鏢局總鏢頭之子。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是何來歷?今日救命之恩,燕某絕不敢忘。”

燕非池上前坐到原不為對面。

火光搖曳,映出一雙疏淡如墨的眸子。襯得那黑發白衣,都淡如水墨。

“遲見雪。”

原不為吐出了一個在燕非池聽來全然陌生,沒有半分印象的名字。

這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遍尋記憶中諸多高門大派,都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他周身上下的氣度,又絕非小門小戶,鄉野出身所能及。

莫非是哪位隱士高人的門徒?

心中揣測著原不為的身份,並不妨礙燕非池繼續與之攀談。

能以江南為名,可見燕家鏢局之不凡,總鏢頭燕行人脈知交遍布江南,燕非池身為少鏢頭,也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打慣了交道,見過各種性格怪癖的高手。他雖然生性高傲,但也知道適時低頭。

他先是將自家遭遇徐徐道來。

“說來這也是一樁無妄之災……”

“半年前,刀狂赫連峰欲挑戰正一道掌門陸寒陽,委托我江南鏢局押一趟鏢——若他不幸戰敗身死,將他的遺物悄悄送回上京,交還其獨女手中。”

“此事早已過去半年,刀狂遺物我江南鏢局已如期奉還其孤女,誰知那位赫連小姐卻突然無故失蹤,不知死活……可這又幹我家何事!”

“平白無故,竟有人懷疑我江南鏢局手中藏有刀狂年輕時賴以成名的神功絕技,趁夜殺上門來……”

說到此處,他已是神色黯然,目呲欲裂,額角青筋根根亂綻,又是悔恨,又是怨憤,又是不甘,仿佛胸中堆積著一口郁氣,直欲噴薄而出。

照燕非池所說,因對方選的時機太過突然,又請出了天一閣最頂尖的殺手,除卻當時在外走鏢的鏢師,留在江南鏢局中的一百零三口人,竟是全都慘遭橫死。

燕非池身為唯一的生還者,也是被見機不妙的父親拼死掩護,才從密道中逃出來的。

饒是如此,他也很快被紫衣人追上,到今天已經亡命奔逃了三日三夜。

他又鄭重起身,再次感謝原不為。

“……若非遲兄仗義出手,在下必然不能幸免。”

至於真正出手的安彥,此時正充當仆人,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烤兔子。盡管這位是個大高手,但終究不過是仆從一名,燕非池自是一個字也不曾提。

原不為淡淡道:“不必謝我,我看這只兔子最當得起一聲謝。”說著,他擡手指向那只散發出烤肉香味的兔子。

燕非池:“???”

“若非這兔子拉足了仇恨,堂堂天一閣紫衣殺手也不至於平白丟了性命……如此一算,這只兔子至少價值三百兩黃金啊。”

原不為一本正經地感嘆道,再次為三個工具人惋惜,竟讓人聽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說笑。

“活了十六年,今日這一頓倒是最奢侈的一回!”

燕非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安彥已經笑著開口:“以公子的身份,再奢侈也當得。只恨屬下學藝不精,白白糟蹋了這三百兩黃金的兔子……”

他深深嘆息,深刻反省自己,字字句句都發自真心,簡直是發自靈魂的懊悔:

“實是讓公子受委屈了!”

這一開口,就是老舔狗的味道了。

三位紫衣人死不瞑目的屍體還倒在那裏呢!好歹是一位江湖一流的頂尖高手,竟然能舔到如此地步,生生將舔狗的合格門檻都拉高了。簡直讓燕非池懷疑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比不過,比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