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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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從蓬萊客棧出來之後, 一擡頭,便是汴京人來人往的長街,他站在街口處, 一瞬間竟覺得無處可去。

他其實很少有閑下來的時間, 刑部案子很多, 他又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休沐日也並不休息。

忽然一下病了幾天, 身上的事情全都被師兄們給攬過去了,一下子之間, 他還真是茫然無措, 不知道該幹點什麽才好了。

他目光順著長街一一掃過, 此刻剛過正午, 太陽還大一些, 故而即使是深秋,此刻卻也還有一些暖意。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們三兩成群, 匆匆的朝碼頭邊走去——這是給她們在碼頭上幹苦力活的丈夫送飯去。

路兩旁有三三兩兩的茶館, 下午到晚上這一陣子,沒事的人都愛去茶館裏坐上一坐,聽聽說書先生講三國。

自飲冰室開起來之後, 飲冰室周圍的小茶鋪子生意都受到了不少的沖擊。但這種大一些的茶館茶樓卻沒受到多大影響, 因為這些店一般也並不靠三兩碗茶湯掙錢。

因為來這裏的人都是為了聽說書先生說書, 進門兒就算意思意思, 也得點一壺茶,一碟果脯瓜子之類的東西擺桌上, 不然那哪好意思過來聽人說書呢?這茶和小食的錢, 也就當門票錢了。

冷血正好就路過這一家陳記茶樓。

他猶豫了一下,竟然走了進去。

他一進去, 就吸引了整個茶樓的注意。

這並不奇怪,因為汴京每個人都認識冷四爺。

冷四爺、無情大爺、還有開封府的展爺,這三位,乃是汴京城中人氣最高的三位公職人員,至於原因嘛……

無他,唯人帥爾。

但是不同於無情大爺和展爺,這位冷四爺除了緝兇之外,基本上從來不會出現在這種文化娛樂場所。

所以冷血一走進來,本來人聲鼎沸的茶樓忽然就沒聲兒了,跟被凍住了一般。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因為大家都在想:這地方該不會藏著殺人犯吧?不會就是我對面的那位吧。

連說書先生都停下了。

冷血撓了撓頭,相當無辜的眨了眨眼,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還是那小廝反應快,一個健步上前來,對冷血賠笑道:“哎呀,冷四爺,您來聽書啊,今天這段兒精彩,您……裏邊兒請?”

冷血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那小廝便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看起來不是進來拿人的。

冷四爺大駕光臨,哪有不好好伺候的道理?那小廝心眼活絡,直接把冷血帶到了茶樓的二層,二層環境更好些,客人也更少些。

冷血隨意挑了一桌坐下,還沒開口,那小廝就端上來幾碟子吃的,有瓜子松仁一碟、香糖果子一碟、冬瓜糖一碟、阿月渾子一碟。

那小廝殷勤的給冷血倒茶,卻聽冷血道:“……我沒點這些東西。”

小廝忙道:“送的,都是送的!”

冷血便擡眸看他。

他是個混血兒,五官比一般的中原人要更加深邃一些,但又恰到好處的保留著中原男人的美感。只是唯有那雙眼睛,充滿了異國的風情,又銳利的嚇死人。

冷血道:“送的?”

那小廝一對上他的目光,就幾乎說不出話來,愣了好一會兒,見冷血開始面露不耐煩的神色,這才忙道:“送……送的,送的。”

冷血不置可否,並沒有想要為難他的意思,只說了一句:“我會付錢的。”

那小廝便幹笑著退下了。

見冷血並不是來抓兇的,茶館裏便慢慢的重新吵鬧了起來,那說書的一拍醒木,人們說話閑聊的聲音便立刻弱了下去,都等著聽說書先生繼續講呢。

今天講的是三國,正好講到劉關張結義那一段兒。

只聽那說書先生道:“話說那劉關張三人,說起這天下大勢,只覺得投緣的很,三人一同吃、一同睡,還一同洗澡,那一日,三人一同沐浴洗澡,那劉皇叔便提議就在這澡堂子裏頭義結金蘭,三人做異姓兄弟…………”

冷血:“?”

不是桃園三結義麽?他記錯了??

正在他懷疑人生的時候,樓下也有人問出了這個深刻的問題:“哎!說書的!你這怎麽胡亂講呢,劉關張明明是在桃園結義的,怎麽到你這裏就成了澡堂子!”

那說書的梗著脖子分辯道:“《三國志》裏頭也沒講三人怎麽結義的啊,怎麽,桃園結義結得,澡堂結義結不得?”

這倒是。

三國的故事,乃是人們世世代代傳下來的民間故事,民間故事哪裏做的準呢?誰講成什麽樣不是講?眾人不以為意,只等著看著說書先生還能講出什麽花兒來。

只聽那說書先生道:“那澡堂子,乃是一個姓羅名馬的人所開,名叫羅馬浴場,那浴場外頭平平,進去之後卻大有玄機,劉關張三人結伴而來,一進門,只聽那門口小廝大喊一聲‘男賓三位裏邊請!’三人領完手牌換完拖鞋,一進去,只見一大理石做的池子,裏頭裊裊熱氣,水清至極,叫人看了就想泡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