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一早, 賈玩頭疼欲裂的睜開眼睛,想起自己正奉命休假,掙紮著爬起來洗了個澡, 喝了碗粥, 又回到床上呼呼大睡。

他先前還因賈珍借著練箭的名頭夜夜笙歌而不滿,不想他如今也學著賈珍, 做起這掩耳盜鈴的勾當來,不得不說是個諷刺。

只是他若不想在侍衛所裏當個格格不入的孤家寡人, 那麽打完架吃頓酒是必須的, 可他重孝在身, 無論是去酒樓妓院, 還是別人府裏,都多有不便,只能在自個兒家裏關著門吃。

那群混球知道在拳腳上占不了他的便宜,便一心在酒桌上討回來,一個接一個的對他發起自殺式攻擊,成功將賈玩撂倒後,又開始自相殘殺,最後一起同歸於盡,一個個跟死狗似的被下人擡回家去。

賈玩又睡了大半日,再醒來時已是神清氣爽,臉上的傷也蹤影全無。

玉盞進來服侍他起身,低聲道:“寶玉來了,在外面吃悶酒呢。”

賈玩皺眉, 道:“可別讓他喝多了,若在這兒吃醉了,又是好一通埋怨。”

玉盞道:“放心,嬤嬤跟著呢,哪敢讓他多吃。”

賈玩忍不住再嘆一聲同人不同命,他比寶玉小三歲,就已經開始當家立業,寶玉卻依舊活在祖母、母親、丫頭、婆子們的懷抱裏。

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不然好端端的,跑到他這裏來喝什麽悶酒?

玉盞神色黯淡,低聲道:“金釧兒死了。”

賈玩一愣,道:“是那邊府裏二太太身邊的金釧兒?”

玉盞“嗯”了一聲,側頭悄悄拭了下眼角的淚。

她自幼服侍賈玩,先前一直在那邊府裏住著,和鴛鴦、襲人、金釧兒等一慣交好,金釧兒花一樣的年紀便沒了,讓她如何不傷心?先前已是哭了好幾遭了。

賈玩默然片刻,道:“世事總無常,你也看開些。”

他八歲前大多昏睡不醒,八歲後便離了榮國府,對那個叫金釧兒的丫頭沒什麽印象,如今聽聞她的死訊,傷感是有,傷心卻談不上。

他一向不懂得如何安慰人,也知道言語的安慰,對失去親友的人而言,蒼白無力的很,便也沒多勸,道:“你待會開了箱子,取二十兩銀子,並些尺頭……”

玉盞噗嗤一聲失笑,道:“這種事兒哪用得著爺您操心,四姑娘早就安排好了。連同爺的那一份,今兒一早就送過去了。”

賈玩不再說話,低頭穿了靴子,起身漱口洗臉,心裏還是有些納悶:寶玉向來喜歡和府裏的丫頭一起玩笑,金釧兒死了,他傷心是自然的,可那邊有的是善解人意的姐妹丫頭們寬慰他,怎的沒頭沒腦的跑到這邊來喝悶酒?

玉盞一面替他梳頭,一面嘆道:“前日金釧兒服侍二太太午睡的時候,恰寶玉過去,便同他玩笑了幾句。不想被二太太聽見,打了她一巴掌,又攆了出去……

“她出去後,在家哭了兩日……今兒一早,打水的人在東南角的井裏看見了她的屍首……

“二太太一向寬仁慈厚,且寶玉和丫頭們向來玩笑慣了,便是在二太太面前說笑也是有的,這次卻不知怎的發作起來。

“二太太嫁過來幾十年,何曾聽說她動手打過人?金釧兒跟了她十來年了,說攆便攆了,又是這種緣由,讓她出去以後怎麽活……”

賈玩不再說話,收拾停當出來見寶玉。

那邊寶玉和嬤嬤們已經鬧了起來,杯子都砸了一個,小丫頭玉屏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賈玩帶了玉盞進門,玉盞上前笑道:“媽媽們難得過來,我讓小丫頭們在外面擺了桌子,賞臉去吃兩口罷!”

李嬤嬤為難道:“出門的時候,老太太吩咐,叫不許寶玉吃酒……”

賈玩道:“嬤嬤盡管去喝兩杯,寶二哥交給我就是,若他吃醉了,我去同老太太說,斷不會讓嬤嬤們吃這個掛落。”

李嬤嬤笑著道了謝,和幾個婆子一起跟著玉盞去了,玉屏這才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賈玩道:“拿掃帚來掃,別用手撿……我同寶二哥出去走走,你慢慢收拾就是。”

玉屏應了,賈玩拖著寶玉出門,讓他透透氣兒冷靜一下。

外面夕陽正好,照的到處一片輝煌,只是如今已經入了冬,天氣寒涼,冷風一吹,賈玩不覺得如何,寶玉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賈玩道:“寶二哥酒可醒了?”

寶玉苦笑道:“原就沒吃多少。”

賈玩道:“若寶二哥還未盡興,我令人在天香樓再擺一桌,陪寶二哥喝個痛快。”

他雖不願寶玉在這兒喝醉,害的他受埋怨,但想到寶玉此刻的心情,願意體諒他這一回。

寶玉搖頭,看著前面的樹影,木然道:“為什麽她們寧願聽你的話,也不聽我的?”

賈玩知道他說的是李嬤嬤她們,淡淡道:“因為我會在老太太面前替她們開脫,而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