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慶州府東部鹽場,名曰“青石鹽場”。

為嚴防販賣私鹽,鹽場壘築土墻,並派遣官兵把守,布防嚴密。

鹽工輕易不得逾墻而出,外人也輕易不得入內。

趙雙四是個灶戶,手底下管著十來個灶丁,在鹽工眼裏,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頭兒,至少能與上面打個交道。

一大早起來,他動員灶丁們運鹵生火,殷切交待:“月底又要交鹽,大家夥兒打起精神來,上個月隔壁沒交夠,被訓得那麽慘,你們都看在眼裏。”

灶丁們個個面黃肌瘦,滄桑的臉上全都布滿苦澀。

這日子啥時是個頭啊?

遠處浮光躍金,天高海闊,本是一番壯麗輝煌之景,卻無人欣賞。

鹽工們只是麻木地在鹽場上忙忙碌碌。

趙雙四搓了搓凍皴的手,正要帶領灶丁們去勞作,卻被監工叫住。

“大人,您叫小的?”

他跑過去,笑起來時,黝黑幹裂的面容上皺紋密布。

監工神色驕矜:“今日鹽場會有貴人來,為免日後沖撞,你跟我去認認人。”

說到這,他拍拍趙雙四的肩,偷偷摸摸道:“這可是貴人中的貴人,要不是我給你這個機會,你這輩子,不,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見不著一回!”

趙雙四憨厚的臉上綻放光彩,口中連連道謝,心中卻有些不耐。

比起看貴人,他更想早點把鹽熬出來。

兩人快步接近鹽場大門,入口處排著兩列隊伍,眾人紛紛伸長脖子往門外看去。

鹽場的最高官鹽課大使,正吩咐底下人維持秩序,並高聲道:“慶王世子要來鹽場了,大家都認認清楚,日後可不要沖撞了貴人!要是沖撞了,有你們好果子吃!”

人群“嗡”地一下炸開了。

趙雙四同樣目瞪口呆。

慶王世子?那不就是皇帝老兒的親侄子嗎?!這得是多貴的貴人哪!

本來聽了監工的話,他還不當回事。

先前知府大人來鹽場巡察過,趙雙四遠遠見過一面,身穿青色官服,看起來的確氣勢不凡。

在他眼裏,知府已經是頂天的貴人了,沒想到還有更貴的人。

他眼都不眨地瞪著門口,他得認清楚了,否則不小心沖撞對方,那可是要殺頭的!

片刻後,一列隊伍出現在遠處,數百高大挺拔的護衛擁簇著一輛馬車,迎著金輪向他們駛來。

趙雙四目不轉睛,先看到打頭的那匹神駿。

那匹馬可真威風!

再看到數百人的隊伍,又覺得不愧是皇帝的侄子,比知府的氣勢還足。

就是不知道世子長啥樣。

馬車停在鹽場門口。

鹽課大使碎步跑到馬車前,直接雙膝跪地:“下官恭迎世子殿下!”

人群全都跪下,趙雙四也被人扯著屈膝。

他心裏又湧出不耐。

來就來唄,搞這麽大陣仗,不僅耽誤事兒,還讓人平白跪了一回。

他悄悄擡頭去看。

一個細眉長眼的少年跳下馬車,伸手去掀車簾。

那是世子的仆從罷?居然連一個仆從都生得這樣白。

“大使免禮。”

清潤舒緩的聲音傳來,如春日暖陽,聽得人心裏怪舒服的。

趙雙四膽子大了些,頭擡得更高。

緊接著,一位面容俊秀、身量頎長的少年邁下馬車,他只穿著一身尋常的短打,卻讓人覺得貴不可言。

趙雙四張張嘴,慶王世子長得比年畫上的娃娃還要俊!

身旁監工狠扯他袖子,壓低聲音:“不要命了?!直視貴人可是大不敬!”

趙雙四這才回神,閉嘴低下腦袋。

樓喻萬萬沒想到,這個鹽課大使還給自己搞了個歡迎儀式。

他沒工夫虛與委蛇,直接道:“讓他們都散了。我已與郭知府言明,要在鹽場嘗試新的制鹽之法。事不宜遲,勞煩大使帶我等入鹽場紮營落腳。”

大使連忙吩咐眾人解散,布滿橫肉的臉上盡是諂媚:“下官已為殿下擇了一處庭院,不過時間緊急,鹽場屋舍不足,您身後這些大人可能沒法入內居住,不如在鹽場外……”

“不必。”樓喻打斷他,“你只負責帶我等入內,落腳一事,我自有打算。”

用雪鹽釣郭棠上鉤時,他就已經為進入鹽場做準備了。

這次前來鹽場,他帶足了用具。

三百多人浩浩蕩蕩來到一處無人的荒地上。

這裏距鹽場不遠,只是尚未開發,正好便宜了樓喻。

他吩咐李樹:“擇地安營紮寨,接下來一段日子,我們得住在這兒了。”

雖然王府府兵憊懶多年,但這紮營的手藝還沒荒廢。

趁著府兵紮營的空档,樓喻點了霍延、楊繼安、馮二筆以及孫靜文,吩咐道:“隨我去鹽場那邊瞧瞧。”

四人皆跟隨左右。

樓喻剛踏上鹽場的地兒,鹽課大使又滿臉諂笑地跑過來,“殿下可有吩咐?”